然而眼下,卫烬却是跟吃错药一样,夸张地往旁边一闪腰,龇牙咧嘴狠狠倒吸一口气,仿佛真被她掐疼了。
连城原本正低头自顾自饮酒,没发现两人间的暧昧,倒是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眼波在他们中间穿梭徘徊,微微眯起了眼。
卫烬这才捂着腰,报歉地冲他微笑,“阿宝近来脾气大,叫连太子看笑话了。”边说边举起手里的酒杯,“朕代阿宝给你赔个不是,见笑了。”说罢便就着姜央双唇刚抿过的地方,将杯里的酒一仰而尽,翻手朝连城亮杯底,“朕先干为尽,连太子随意。”
连城看看杯子,又觑眼他,调开眼哼笑,这是在战书了?
男人间的对决,就该摆在明面上,暗地里偷偷捅刀子不叫英雄好汉。当下连城也没多想,豪爽地将自己的杯子斟满,一口饮尽,也朝卫烬照了照。
气氛一触即发,比刚才还要凝塞。桌上烛火“噼里啪啦”款摆,正好在两只相对的酒杯之间,橙红的光在两人漆黑的眼眸中跳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燎原而出,将对方烧个尸骨无存。
姜央坐在当中,越发快速地揉摁太阳穴,头疼不已。眼梢划向窗外,想知道画舫何时才能靠岸,好救她于水火,却见岸边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慌慌张张在湖边奔跑,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噗通”抱头跪在地上,惊飞芦苇荡里栖息的一滩鸥鹭。
三人心底各自闪过一道不祥的念头,忙叫船夫停船靠岸。
此处是这座湖心园子的后半院,因南缙使团刚到不久,还未来得及收拾,别说人烟,连盏可供照明的灯也没有。
连城让船夫将画舫上所有灯都拿来,自己抽出腰间的佩剑,领头在前面走。
卫烬则走在姜央身后,帮大家断后。
才刚下船,他们便听黑暗中传来一道气若游丝般的声音:“救……命……救……我……”
连城起初还没反应,待听几声,他瞳孔骤然缩紧,“是士卿。”话音未落,他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拨开重重芦苇飞冲而去,临近小院后门,又生生停住了脚,慌忙蹲下身,“啪啪”像在拍谁的脸,继而是衣帛撕裂的声音。
“士卿醒醒!别睡过去!”他焦急地喊。
姜央几人提着灯笼紧随其后,碗口大的光斑在地上摇晃不停,依稀圈出连城面前,一个双眼凸迸、口吐鲜血的人,看服饰,应当是这次南缙使团成员之一。
此刻他小腹上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汩汩流淌不止。连城想帮他止血,布条才盖上去,很快就被血莫浸得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而他身边不远处,一位蓝衣女子正抱膝拼命往墙角下缩,脸上、身上、手上全是飞溅的血珠。也不知是被面前的事吓到,还是被突然出现的他们惊到,她目光呆滞,不住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却只是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别人,正是秋月白!
姜央惊愕得不能自已,不等她回神,耳边就传来一声“砰”。
“啊——”船夫惊叫一声,向后栽倒在地。手里的灯笼脱手掉在地上,“呼啦”一簇熊熊火光,在黑夜中绽放,映亮他此刻因极度惊恐而狰狞成一团的脸,以及他指向前头、颤抖不已的手。
姜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紧闭的深檀色大门上,一个姑娘双目圆瞪,由一支雕翎箭直挺挺从她眉心贯穿到后脑勺,将她悬空钉在门板上。鲜血在她面额和门板上川流成河,“嘀嗒”淌到石阶上,开出朵朵殷红的小花,过往的风都是腥臭的。
而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太后春宴上,拿巫蛊人偶陷害姜央的小宫人!
卫烬凝眸瞧着,火光在他耳后灿烂照耀,映出他清隽泠冽的侧脸线条,此刻因眯起的双眼,而绷出一抹阴鸷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