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在窗边坐着, 远远看到秦豫一路走进来,气场阴沉得人人躲避,不免有些好笑。
他刚一脚跨进殿门, 她就笑他:“怎么气成这样?”
秦豫面上的表情一顿, 无奈地喊她:“娘娘。”
南玉招手让他过来坐, 因着周围有伺候的人, 两人都守着尊卑的线, 不过南玉对他格外亲厚些, 这宫里, 能在她面前坐下喝茶的宫人除了他和锦绣别无他人。
秦豫脸上的黑沉散去大半, 坐到边上的凳子上, 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一口气喝尽,这才心里舒服了一些。
南玉又想笑,不过这次没笑出来,因为她能理解他这次的失态。
赵家人,赵丞相, 这位早就离开朝堂的老大人却至今在这朝廷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力, 而秦家的那片地,如今已成为当地远近皆知的园林, 里头住着这位归隐山水, 等闲不见人的赵老丞相。
皇帝长情, 或者说,皇帝喜欢一样东西或人时,会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喜欢这一样。
后宫里, 对元后是这样, 未来对柳盈盈是这样;而朝堂上, 皇帝对信重的大臣也是这样。
人家说人走茶凉,赵丞相作为他那一派系的领头人,辞官后门下无人替代他成为皇帝的得力心腹,照理说这样一来,赵丞相的影响力会逐年削弱,最终树倒猢狲散,一众人各奔东西。
但是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幕依旧没有发生,因为赵丞相是皇帝从前的老师,皇帝登基时还得到过赵丞相的帮忙,所以皇帝对赵丞相感情深厚,至今念念不忘,无人能比。
赵家除了赵老丞相,无人成器,却依旧在京城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赵美人的爹还得了一个恩封的官位,皇帝看别家不成器的子孙满眼厌恶,对赵家人却只有叹息,然后默默庇护。
她端着茶,眉目怡然地看向情绪依旧不好的秦豫:“喜欢一样东西,总是会下意识忽略它的缺点,但是当这个缺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时,也不过只是一个物件而已。”
秦豫若有所感,抬眼看过来。
南玉安抚他:“莫急,没有一个坎是跨不过去的,冷静下来再看,不过是个小沟渠而已。”
秦豫被新仇旧恨激起的愤怒突然间消散下去,望着镇定自若的南玉,怔然。
许久之后,他放松下来,缓缓露出一个笑,欠了欠身:“是奴才失态了。”
一个人到底经历多少才能成长为千军万马当前依旧冷静不惧的模样呢?秦豫看着这样的南玉,敬佩不已,心疼不已。
记忆里,比他小两岁的小姑娘,是个被花刺刺了手就要张大嘴哇哇大哭,让他吹气吹小半个时辰的娇娇女。
他眨眨眼,眨去眼中的涩意,重新成为城府深沉的陈总管。
“赵美人孕期送进秀云殿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整理成册,包括我们送去的、赵家送进来的、太后皇上赏赐的、以及各宫妃子赠送的……赵美人现在还在昏迷,太医局会诊了三次,脉案全都记录在册,三公主的脉案也逐笔登记着……您看看可还要什么。”
他把一叠东西递上前。
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的访香上前一步,接过册子递给南玉。
南玉低头一册一册地翻阅:“赵美人和王良人孕期的脉案整理了吗?”
秦豫:“都有,王良人的脉案在最下面。”
南玉抬头眼中含笑:“你向来周全。这些我先看着,你去忙你的吧——对了,锦绣最近如何?”
秦豫脸上带了笑:“您手中秀云殿所有物资进出的清单便是她整理的,心细如发,做事有大局观,很不错。”
南玉便放心地点点头:“你们尽快交接,得提前准备起来。”
秦豫心中一动,低头应是。
他们的对话十分平常,似乎只是为了应对赵美人一派的发难,在场的宫人心中兀自为自家娘娘气愤担忧,也不觉得这些话有何不对。
赵氏一系对南玉发难,南玉所属的杨家也不是可以随便捏的软包子,很快就有了应对。
第二天,朝堂上的水越发浑了,而后宫里,小老婆还昏迷着,女儿还没转危为安……皇帝看着这乱哄哄的一片,心中极度不快。
下了朝,有宫人传话说皇后请皇上去慈安宫。
皇帝以为皇后也是要对他和太后哭诉自己的委屈,虽然他也觉得皇后做得不错,这次是有些委屈,但眼前还有那么多事比她的委屈更重要,皇帝实在不愿意去听她哭诉。
然而请他的人是太后宫里的人,皇帝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心里不太舒服地去了。
到了慈安宫,南玉几句开场白下来,皇帝诧异地发现,皇后不是来哭诉自己委屈的,她是觉得自己管理后宫不善给皇帝造成了麻烦,所以尽职尽责地来帮他处理麻烦的。
不仅不表达情绪还理智地帮他解决问题,什么是贤内助,这就是贤内助!
皇帝接过南玉调查到的所有线索资料,听南玉叙述着自己的推测:“太医局诊脉看病向来稳健,他们记录在脉案上的情况,记录在案的病情那必然是确定了的,赵美人前期的脉案与臣妾诊脉的结果一样,都是血虚,所以各方送给秀云殿的东西多是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