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不喜欢自己这幅狼狈样,颈间冷汗涔涔滴落,整个人水里捞起来一般,连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周遭总有无数视线在打量着他。
他闭眼,把脸埋入膝盖,想离开,却又被腹中绞痛扯得站不起身。
痛苦是唯一能让时间变得缓慢的东西,几分钟而已,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煎熬好比凌迟。
沈游想,他今天不该出来的。
这是一个气候闷热的季节,但就好像沈游永远不能习惯常年的病痛,人们也无法适应这座城市每年如期而至的烈阳,无力改变,只能被迫承受着。
一道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飞速穿梭,他速度很快,手里端着的热水却一滴都没洒出来,最后在路边的长椅前猛的停住脚步,身体因为惯性前倾,手上装着药的塑料袋哗啦作响,有胶囊轻微碰撞的声音。
“吃药吧,是这种吗?”
顾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显然刚才跑的很快,此刻从两侧凌乱的垂下,但气息依旧平稳,声音依旧沉静,沈游听见这道声音,紧绷的身形忽然一松,他从膝盖抬起头,忽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顾来在他面前蹲下身,然后有条不紊的拧开药瓶,低头飞速扫了眼说明书,倒出两粒胶囊,放到沈游的手心,把手中装着热水的一次性杯子递给他。
他很细心,总能确切的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沈游攥紧了手里的药,然后就着杯子里的水仰头咽下,顾来看着他微动的喉结,眼眸盛满认真,询问道:“你现在有好一点吗?”
妈的,怎么可能有见效那么快的药,又不是仙丹。
沈游面无表情,右手依旧紧捂着腹部,然后从鼻子里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臭着一张脸,显得有些拽。
顾来放心了,肉眼可见的松口气,点头道:“那你再坐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说完起身朝着马路走去,此时刚好是绿灯,他的身后是一整片霓虹夜幕,最后淹没在滚滚车流中,顶上的广告牌不住变换,沈游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鼻尖落下一层薄薄的光影,俊气的侧脸轮廓分明,但难掩锋芒锐气,片刻后,淡淡移开了视线。
顾来把车缓缓停在路边,扶着沈游坐到了副驾驶,这才绕到一旁坐上车,昏暗的空间内,视线在他身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沈游会错了意,动作粗暴的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顾来觉得他似乎有些生气,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只能保持沉默,尽量减少存在感,一路无言。
沈游侧头抵着车窗,想来是吃了药的缘故,眉头稍稍舒展,但周身掩不住的疲倦,加上车辆行驶平稳,陷入了轻度睡眠中。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电影大概已经放了大半,顾来把车缓缓停到沈游家门口,想叫醒他,却见沈游睡得昏昏沉沉,伸出去的手就莫名顿在半空,犹豫片刻,收了回来。
今天过的有点糟糕。
顾来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如是想到。
人类的构造和系统是不一样的,当他变成人的那一天,大脑中就多了什么,但到底不纯粹,反而显得不伦不类起来。
顾来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他不明白沈游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消气,橘子汽水的味道在舌尖炸裂开,酸得让人皱眉。
沈游精神状态很差,每天仅有几个小时是睡着的,尽管深夜寂静,并没有任何吵嚷,但不多时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就是挡风玻璃上折射倾洒的大片昏黄的路灯光芒。
他思绪缓缓归拢,左右看了一圈,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自己家门口,而顾来就在一旁坐着,安静且沉默,俊美的脸浸在阴影中,也不知坐了多久。
沈游下意识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面上闪过一抹怔愣,而顾来也被他发出的轻微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偏头看来,眉眼竟有了几分深邃:“你醒了?”
沈游不知该说什么,他在想,对方该不会一直在这儿坐了五六个小时吧?
“不好意思,看见你睡着了,就没叫你,”顾来长臂一捞,从后座把买的药递给他,叮嘱道,“店员说这个是胃药,有胃病要按时吃饭,不能喝酒。”
还真的在这儿坐了五六个小时。
沈游深深看了顾来一眼,狭长的双眸依旧锐利,带着些许打量与评估,却没有接过药,片刻后伸手打开车门,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这世界仿佛一个圆环,许多年前,人们曾在这头相遇,后来各奔东西,背道而驰,又在那一头重逢。
顾来晚上回家的时候,虞兮还没睡,隔着一堵墙,能隐隐听见隔壁劲爆的电音蹦迪声,她的生活作息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嗨,被邻居投诉过很多次,但收效甚微,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顾来其实不需要睡眠,他每天晚上九点按时入睡,仅仅只是因为别的人类也这么做,不过现在天都快亮了,睡不睡的似乎也没什么意义,犹豫片刻,他敲响了虞兮的家门。
“谁啊——”
虞兮关掉音响,穿着睡裙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她卸了妆,眉目比白日失了些艳色,带着一个兔耳朵发带,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