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你可是全忘了?堂堂一大丈夫怎能委顿如此,天下万民不泛饥肠辘辘者,他们不敢有心事,只想下一顿该如何。而你侯服玉食奴仆繁多,却被自己心事困住,真真是辜负我教诲你的这些年。”
但无论道清先生怎么说,林重檀始终振作不起来。双胞胎们都跑到林重檀的榻前,哭着让他快些好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个哥哥是最好看且最有出息的,往日也疼惜他们。
可哪知道林重檀瞧着他们伤心不已的模样,却是一把擒住他们的手腕,形神枯槁的脸上翻涌着怒意,“我不过是生病,你们就哭成这样,小笛他……他久眠黄泉之下,你们却一滴泪也未掉。”
林重檀从未这般严厉地跟他们说过话,双胞胎被骇住,紧接着哭闹声引来外间照顾双胞胎的嬷嬷。嬷嬷在林重檀近乎要吃人的眼神下,赶忙把两位小祖宗领走。
双胞胎自幼被娇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晚在林母面前好大一顿闹,闹完又去林宗庭那里,说二哥哥出去一趟,就不疼他们了。
总之多人来哄,礼物不断,这方哄住两位小祖宗。
林重檀病情是收到一封书信后开始好转的。
能下床那日,他立于廊下阴影处许久。今日下起雨,阴霾压天,细雨潇潇顺着青瓦屋檐往下滴。
原在太学,每逢雨夜,林春笛总是缩在他怀里。他不难察觉出对方对雨,尤其是对雷声的恐惧。
若逢着这样缠绵的小雨,林春笛便没那么害怕,会从窗里廊下伸出手去接雨。
那时候他盯着对方瓷白的侧脸看,也会顺着林春笛的手看向外面的景。大抵是他定心不够,眸光一转,又落回原处。
林春笛发现他的视线,并不知道他现在所想,还兴致勃勃把水倒在他手里,直至被亲吻脸颊,才薄红染上耳,眼神润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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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檀阖上眼,任由夹着生凉风的雨丝滚上衣袍、面颈,手则是将拿着的信捏成一团。
来自京城的书信由太子亲笔书写。
自林春笛死后,他一直处于摧心剖肝的状态,整个人随时都像要随着林春笛而去,梦里都是林春笛浮尸水面的场景。
他知道他院子里的仆人私下在讨论他恐活不久了。
他现在还不能顺那些仆人所想,良吉殉主的事蹊跷。
私下给良吉的尸首的仵作告诉他,良吉不是自尽,而是被外人活活掐死的。一个书童无端端被掐死,尸首还被人做了处理,像极了杀人灭口的手法。
林春笛的死恐非自尽,非意外,乃人为。
如果真有凶手,他必须养好身体,回京城把凶手找出来,给林春笛报仇。
回到太学之前,林重檀就听闻宫里的九皇子来太学读书一事。搁在平时,这件事会分走他一点心神,他会思考皇上怎么会突然让久居深宫、体弱多病的九皇子就读太学。
但如今,他心里放不下太多事。
可他未曾想到九皇子的相貌竟跟林春笛长得一模一样。
完全一样的容颜在须臾间麻痹他的所有理智,他只想确定是不是他的小笛又回来了,万一……万一上天可怜他,给他一次机会呢?
林重檀将人拖进假山里,不顾对方的剧烈挣扎褪去其肩头的衣裳。他的目光不断寻找应该出现在锁骨下的红痣,可没有,他没有找到那颗红痣。
最后一次见那颗红痣,是在林春笛的尸首上,他亲自收的尸首上。
希冀化为一场虚幻,只剩无尽的愁与悔。
“抱歉,是我唐突冒犯了。”林重檀竭力站稳身体,手松开被他失礼挟持进假山的人。
那人很生气,却又睁着漂亮的眸问他:“你也觉得我们像吗?”
像,像到他以为是林春笛回来找他了。
可又不像,他的小笛看人总是怯怯的,哪怕发脾气也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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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心亭是个不堪套话的,没几句泄露出端倪,但林重檀明白以段心亭的胆子,是不敢大到在京中杀人,他幕后定有人。
为套出这个人,林重檀不得已跟段心亭虚与委蛇,同对方私下见面,允对方亲近。
实则每一次他听到段心亭的声音,看到那张脸,都恨不得掐死对方。在荷花池的那夜,他忍着恶心与杀意,由着段心亭抱着自己腰身。
那个跟林春笛长得一模一样的九皇子骤然出现,他神情憎恶地望着这边,还命人将段心亭丢进荷花池里。
林重檀之前一直以为,是那日他的冒犯惹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对方才多次刁难他。可现在一看,似乎不是。
他竟从九皇子眼里看出恨、怒、痛和委屈,看他时,还咬着牙。
为何对方要这样看他?
咬牙的样子还那么像林春笛。
林重檀回去对烛坐了一夜,一个极其不可能的可能浮现于心头。
有没有可能他的小笛借尸还魂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不然他没法解释九皇子那些古怪的行为。
“青虬,白螭,去备车!”林重檀急急从房中走出,外面天色幽蓝,万物静籁,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笑出声,轻语道,“我要去城外的千佛寺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