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眠大喜道:“小生确实是要东渡渌水而去,正愁买船之事,如能有贵兄弟相助,却是再好不过了!”
当下,夜无眠吃完粥饭。
女主人又为他打包了不少,供路上取吃。唤过丈夫来看理铺子,自己则引着夜无眠步向东去,穿过热闹的小镇街市。
行不一里,有一条河流直扑眼底。
那河,由北来而南去,弯折波生,荡漾微风。女主人介绍说,这就是渌水,最终也是流入湘江。
冬季水枯,露出河滩上许多石子来,一些小孩儿三五成群,捡鹅卵石,晒太阳,追逐嬉戏打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暖冬天气。
河流两边,有几艘渡船,划破静谧水面,自东西两岸,交替行驶。
因今日天暖,外出活动者甚众,两岸来回,多有各为生计、事务奔忙的人群,无论离岸来岸,趟趟都是满载客人而去。
渡船生意因此颇好。
船家们红光满面,活儿干不完,薄利又多销,这钱挣得踏实且舒坦,一边摇撸一边唱起船家歌子,甚是快活。
夜无眠与一众客人等得一会儿,一艘最大的渡船靠了岸。
船夫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儿,虎头虎脑,殷勤叫唤客人上船去坐。
他的浑家,与粥铺女主人一般,也是个粗矮的妇人,提着个布袋,一一向上船客人收取钱:
“童叟无欺,每人一文铜板承惠!”
女主人拉过船夫小伙儿,引着夜无眠,备叮铃嘱咐道:“却不可收这位秀才老爷的钱,秀才老爷给过钱了。”
说着,拿出十颗铜板分与他了。
小伙儿收了钱,豪爽一笑,点头道:“姐姐既有吩咐,弟弟哪敢再收。只是,姐姐这南来北往的朋友,可真是不少,什么道士和尚,渔夫农夫,商人伙夫,今日却又添了个,牵着白马的秀才老爷!姐夫都知道吗?”
女主人劈头盖脸把他一阵数落,倒也不是真动火,只是笑骂道:“你整日里嘻嘻哈哈,笑话捉弄你姐,没个正形,讨打!”
夜无眠牵马上了船,船夫小伙儿特为他留出足够的空位来,因也不显拥挤。
他护住云生的头,与女主人作别,往渌水东岸而去。
水阔不过百丈,不几时便到得东岸。
夜无眠下了船,见这东岸又是一个集市,人来人往,俨然不下西岸小镇口数。
他不禁讶然:这白兔潭镇,鼎盛至此乎?
船夫小伙儿解释道:“这边却是一处赶场用的集市,平日里没有这许多之人,只每旬日才来一会。渌水两岸,甚至江西的来客,都在这里互通些有无。”
又为指明了江西袁州府的方向。
夜无眠道过谢后,牵马横穿集市,要往东行去。
喧嚣吵闹的人声之中,却有一个娇细的戏音,扑将而来,把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勾将了起来。
那声音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夜无眠听得精神一振,忙往声音源头处看去。
只见摊铺错落之间,一处难得的空地之上,正舞着一位手持拂尘的花旦。
这花旦不甚如何浓妆艳抹,只是做个出家道姑打扮,略施脂粉,与她唱词中的“尼姑”,不是一样的身份。
俏脸含春微微露,凝眸秋水阵阵波。
她所唱戏曲腔调,十分特殊,风味似是独创,曲风韵律讲究,夜无眠从河南来湖北,鲜少听过类似的。
儿时河南老家的社戏《思凡》,唱词倒是与这很像,但那调儿,却相去甚远。
也只有在吉王府的那晚,回救林玉追时,于路偶遇的那位青衣花旦,与这一致。
“嗯,青衣,青衣花旦?”
夜无眠一怔。
戏曲中,青衣与花旦,本是两个不同的角色种类,但夜无眠观戏不深,难以实作区分,只见当日那位戏女,戴着花旦的头饰,却穿着青色的衣裳,是以内心用“青衣花旦”称之。
今日这花旦不曾穿青衣了,只穿黑白色的道袍,夜无眠便悄然改了,当她就是花旦。
牵着马,往那花旦行去,见人来人往的集市之中,她一如贬落人间的谪仙女,孤芳自赏,独舞着,独唱着,唱词哀婉,幽怨颇深。
直把夜无眠唱得衷肠九转,难以自持,两行泪水,就要把守不住,望眼眶大关夺来。
连忙轻轻一拭,把那些许湿意,给拂了。
从怀中摸出一颗稀碎银子,估计也就一两,抱着孩子,低下身子,轻轻放在花旦前面铺好的布匹上。
那布匹,在夜无眠之前,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路人往来数量虽巨,可花旦曲高和寡,无人可得欣赏。
大家东西奔波,南北过路,都为衣饭营生计,哪有闲功夫来赏戏?
戏,也并非没有受众。
地方社戏,宗族社戏的台子,都搭在各里各村,每逢年节,也都是大花脸咿咿哇哇,香粉汗莺莺燕燕,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台下的庄稼汉听个似懂非懂,胡乱道声好,试探性从怀里摸索老半天,幸运的,能摸出一块光油油的铜板,不知何年何月藏的,颤抖着手,又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