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梅想伸出手摸摸小玲的脑袋,但看着自己一手的黑灰,只好用温热的手背轻轻贴着小玲的脸颊。
擦拭眼泪的动作很温柔,带着珍惜和保护的意味。
小孩子其实是很聪明的,面对他人的善意和恶意,能够非常快地区分出来。
从前小玲对于这个隔壁家的姨姨的印象还比较单薄。
只记得是一个和阿娘关系很好,说话温柔,会经常给她块吃的好人。
而今天,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小玲哭泣的声音也渐渐停滞了下来。
“小玲,这件事虽然很残忍,但是我想,我是不能够欺瞒你的。”
“你的阿娘确实不在了,她……她会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有一个很爱你的阿娘,我相信,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会保佑你的。”
程英梅的眼神中仿佛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叫人看一眼便沉静了下来。
那是女性天生的自然力量,高度的共情力。
因为程英梅能够明白小玲悲伤的情绪,更能对此感同身受。
所以她的安抚,她的言语,也都是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的。
在她的眼里,小玲不是一个能够被随意糊弄的小孩。
与其欺骗她,不如将一切都如实地告诉她。
伤痛需要时间来愈合,小玲也总计要学会面对这一切。
程英梅早已蹲下了身子,与小玲依偎在一处。
她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言语,只静静地陪伴着她。
母亲的离开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就算小玲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得多,也不代表她能够一下就消化这件事。
小玲伸手搂着程英梅的脖子,像一只树袋熊,将自己挂在对方的身上。
所靠近的不仅是两具温热的身体,更是两颗孤单的心。
“程姨,我知道的。”
“阿娘是为了救我,才会选择和那个人同归于尽的。”
“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地长大。”
“我要替阿娘,好好地活下去。”
听到小玲的这番话,程英梅既心疼又欣慰。
心疼是因为,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更要学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成长起来。
欣慰是因为,小玲没有选择无休止地苦恼,而是懂得调节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除此之外,程英梅更是注意到了,小玲的话语间已经不再称呼翁大年为爹爹了。
在她的心里,那个人是她的仇人,是杀害她阿娘的人,他不配为人父!
“程姨,能带我去看看阿娘吗?”
“我知道人死了以后,都会被埋到地里。”
“那样的话,我和阿娘就离得很远了。”
“我想和阿娘,再见一面。”
面对小玲的这个要求,程英梅叹息一声后,轻轻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程姨带你去,你和阿娘好好的说些话。”
“说不定她还没走远,能听见。”
话音落下,程英梅便站起身,大手包裹着小玲的小手。
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寂寥无比。
踏过不长的一截路,小玲看到自己曾经的家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院子里饲养的几头小鸡也彻底没了影子,废墟之上一丝生气都无。
而在废墟的中央摆放着两具蒙了白布的尸体,扎眼得很。
程英梅适时地放开了小玲的手,让她独自前行。
小玲没有任何犹豫,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娇小些的身形走了过去。
待走得更近了些,小玲看清了窈娘脚上灰扑扑的绣鞋,才算彻底确认了身份。
这是她的阿娘。
是阿娘啊。
哭过好几回的眼睛已经有些干涩的疼痛了,可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小玲没有掀开白布,她想把阿娘最美的样子留在脑子里。
她知道,阿娘也不会愿意这样见她的。
小玲跪坐在窈娘身侧,哽咽地说道。
“阿娘,你刚刚是故意叫我跑出去的对不对?”
“你早就想好了,你要和那个人同归于尽。”
“你叫我去搬救兵,我喊了,可是……可是.”
“还是晚了一步——”
“阿娘,阿娘,我该怎么办啊——”
小玲从断断续续的哽咽,升级为嚎啕大哭。
程英梅在后面看着,心里也是酸涩得很。
掏出怀里的手帕,抹了好几回眼泪。
过了一回,小玲的哭声才渐渐消减。
只见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涕,像是保证般对窈娘说道。
“阿娘你放心,小玲会好好长大,替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以前不是经常和我说,你一辈子都被困住了,没机会出去看看。”
“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替你好好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
说罢,小玲起身后退了几步。
双膝下跪,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阿娘,你放心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