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非在鞍城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与去年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从雪堆里拽出整鸡、整鱼和大块猪肉,自己拿斧头咣咣剁。
窗根底下,也仍是一地的黏豆包和冻梨,邻居张家还是拿锯拉,咔嚓咔嚓一起干木匠活。
其实在上个月家里就买了台冰箱,100升,要600块钱,贵的要死。张桂琴舍不得用,有东西冻的时候就插上,没东西就把电拔了。尤其现在冬天,天然制冷,不比冰箱差多少。
唯一不同的,就是烟酒档次上来了。
许孝文每次去演出,回来都不空手,对方单位送的礼物得用车拉。鞍城曲艺团现在肥的流油,去哪儿都站c位。
年三十儿晚上,一家三口照旧看春晚。
今年的导演还是黄一鹤,因为去年有国庆大阅兵,有美国奥运会,他就觉着这么大的国家,还在室内办春晚太寒酸,于是脑洞一开,搬到了工人体育场。
结果晚会变成了一场大灾难,没有对讲机,灯光失控,调度完全失灵,拖了6个小时才结束。
朋友们,寒冬腊月啊!
晚会上有个小品叫《拍电影》,陈老师和老茂搭档,陈老师穿着白布褂子,挽着裤腿,冻的跟三孙子似的。
观众哈哈大笑,许非只觉得佩服。
除了这种敬业精神,主要是节目构思。小品作者就是上面两位,他们事先考虑到了天气因素,又把这种因素巧妙的加入到作品里,成功制造了包袱。
后世总有种说法,陈老师是第一代小品王,赵妈是二代目,本山叔是三代目。特别是一代目和三代目各有拥趸,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许非很喜欢本山叔早期的作品,像《相亲》、《红高粱模特队》、《我想有个家》之类。要内容有内容,要社会现实有社会现实,还贼逗乐。
而陈老师的创作,从小品到电影再到话剧,他一直都非常中意。
这位是真正做喜剧的,能明显看出有戏剧结构在里面,比如《警察与小偷》,就是运用了戏剧中一个非常典型的技巧:身份互换而产生的自我认识错乱。
话说回来,本届春晚结束后,被观众斥之为“质量低下”、“杂乱无章”。
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寄到央视,以至于央视不得不在《新闻联播》中向全国人民道歉,简直绝无仅有。
其实许非看还好了,主要在电视机前没压力,只苦了现场观众,要在寒风中坚持六七个小时,真叫一夜风流。
………………
许家的亲戚少,初一拜完年,初二就没事了。
下午时分,外面飘着雪,刚扫完的院子又铺了厚厚一层。
许孝文去找朋友喝酒,张桂琴坐在炕上织着毛衣,许非也偎着炕桌,读那本跟朱家溍借的《古玩鉴赏》。
刚翻了几页,就听外面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门一开,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婶儿过年好!”
跟着又是个稚嫩点的女声,“婶儿过年好!”“非哥哥过年好!”
“哎,小旭小阳来了,快来坐!”
张桂琴连忙招呼,又从兜里摸出两张五块的,“给你们压岁钱。”
“谢谢婶儿!”
没有一通撕扯,你争我夺,“哎呀给孩子的,给孩子的”,陈小旭大大方方接过来,还按着妹妹的头,又行了个礼。
“家里都挺好的吧,你妈忙啥呢?”
“都好,家里有客人,我妈让我们先过来,她一会再来。”
陈小旭应了声,又伸长脖子想瞅瞅那书页,“你看什么书呢?”
“名家名著。”
“哟,那有什么感想?”
“感想可深了!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二字。”
“哦,鲁迅的书。”
“不,是滚开的书。”
“那又是谁?”陈小旭奇道。
“哎,那个不重要,你啥时候回来的?”
许非挪了挪屁股,给让出一个位置,姑娘却没上来,反道:“你现在有事么?”
“干嘛?”
“出去溜达溜达。”
“……”
许非瞧了瞧她,下地穿衣,俩人出了门。
走在街上,细雪纷飞,行人稀少。陈小旭呵出一口气,轻轻搓了搓手,白嫩的手背上有一点红。
“我在京城只觉得冷,回来更寒,反倒不觉得冷了,真奇怪。”
“没啥奇怪的,你在那边呆上几年,也不……”
许非说着话,忽然感觉不太对:伊双手握着,很自然的搭在身前,微低着头,步子特别小。
身上是一件碎花小袄,梳着两根辫子,雪花落了又散,散了又落,睫毛也特别长,颤巍巍的。
“你现在走路怎么这样?跟古代闺秀似的。”
“有么?”
她瞅瞅脚下,道:“我没觉得,一直就这么走呀。”
“拉倒吧,你以前比我迈步都大!不过也挺好,尤其这胳膊,林黛玉走路肯定不摆胳膊,说明时刻带着戏呢。”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一点没觉着你在夸我。”
俩人斗了几句嘴,陈小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