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
尉迟越大步流星地走进院中,便见几个典膳所的宫人捧着食案、提着食盒、端着残羹冷炙,从屋里鱼贯而出。
他不由怔立当地,原来太子妃并未等他用夕食,甚至都没有遣人来问一声。
微凉的晚风灌满他的袍袖,吹入他的衣襟,令他心口发凉。
宫人见了他纷纷行礼问安,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蓬莱宫中回来,错过了午膳,一直到此时粒米未进,已经饥肠辘辘。
他正要折返回去,便见沈宜秋从回廊后侧绕出来。
沈宜秋以为尉迟越憋着火,想必不会委曲自己,今日多半宿在前院了。她乐得逍遥自在,从蓬莱宫回来便沐浴更衣,与女史摆了两局棋,然后叫人去典膳所传了几样爱吃的菜肴,就着甜酒吃了。
一不小心吃得有些撑,此刻正在廊上走动消食,谁知一个拐弯,正好对上尉迟越,倒把她唬了一跳。
这行径她有些看不懂,不过她还是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上前行礼:“妾拜见殿下。”
尉迟越扶了她一下道;“不用多礼。太子妃用过夕食了么?”
沈宜秋看了一眼正捧着盘碗往外走的宫人,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过她还是答道:“有劳殿下垂问,妾已用过了。”
想了想又投桃报李地问了一句:“殿下用过了么?”
尉迟越本想据实回答,可沈氏本就心重,他说不曾用过,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难保她不会多想,便点点头道:“孤在安仁殿与群臣用过了。”
罢了罢了,少吃两顿也不会死,就当体验民生疾苦了。他总将民生多艰挂在嘴上,可日日锦衣玉食,何曾尝过饥馁的滋味?
这回定要好好将这滋味牢记在心,如此才能感同身受,时时提醒自己不忘民瘼。
太子妃此举虽不是有意,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沈宜秋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愠怒,甚至微有些许自得,心下越发狐疑。
既不是来找她算账,难不成今夜要留宿?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尉迟越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接口道:“晚来风凉,早些回殿中歇息吧。”得早些安置,睡着了便不会觉着饿了。
沈宜秋脸色一白,看了看天色,这么早便要就寝,今晚看来是逃不过一场劫难了。
罢了罢了,躲得一时,躲不过一世。一咬牙,一闭眼,忍一忍也就过了。
两人各自盘算着,一前一后回到殿中。
尉迟越去殿后沐浴更衣,沈宜秋坐在妆镜前,由宫人和婢女替她解发髻。她从镜中看见素娥和湘娥眉眼间尽是喜色,不由苦笑。
素娥和湘娥却是喜滋滋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早晨收拾衾被,知道昨夜无事发生,心里暗暗焦急,方才见太子早早归来,与太子妃相携入室,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娶妃,同时封了两位良娣,按照祖制,大婚前三日太子和太子妃同宿,过了这三日,除了每月朔望,其余日子便由着太子选了。
他们娘子又没有家里仰仗,若是一开始没站稳脚跟,往后这宫里人越来越多,日子便不好过了。
已经白白浪费一夜,剩下两夜,能一举成孕便好了。
沈宜秋由着他们替自己梳顺头发,接着脱下衣衫,换上轻软的薄绢寝衣,然后叫宫人们熄了灯烛退至殿外,只留了墙边几盏铜雁灯。
帐幄中一片幽暗,只有些微光从织物的纹理中透入。
换完衣裳,尉迟越恰好也从殿后走出来,他刚沐浴完,换了宽大的寝衣,微湿的头发披散下来,赤足踩着厚厚的丝绸地衣走过来,低下头道:“太子妃也安置吧。”声音比平日软一些轻一些,许是因着周遭的幽暗,越发显得暧昧不明。
沈宜秋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舒坦些了,越是紧张,一会儿吃的苦头越大,倒是让自己松弛下来,还容易捱一些。
尉迟越却是饿得头晕眼花,方才在热汤中一泡,更是有些心慌,此时仍旧胸闷气短,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两人先后上了床,并排躺下,盖好衾被。
沈宜秋把双手平放在小腹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上辈子最后三四年两人便没有同过房,便是朔望日他来她寝殿,也是在侧殿中睡,眼下又同床共枕,要放松谈何容易。
尉迟越却是另一般忐忑,沈宜秋与他并排躺在床上,两人离得很近,他几乎能透过两层薄绢感觉到她的体温。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莫可名状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萦绕在他鼻端,似花非花,似蜜非蜜,却让他想起清晨带露采下的梨子,咬一口细嫩的果肉,清甜汁液在唇舌间迸溅……
尉迟越喉结一动,可耻地咽了一口唾沫,越发饿了。
更可耻的是,他奔波了一整日,饿得腹中抽搐,身上有一处却还不甚安分,连他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沈宜秋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身旁的男人却只是仰面躺着,并无进一步的动作,她不禁有些恼火,自己洗干净脖子,伸长了给他砍,那刀却迟迟不落下来,实是莫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