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记得离我五步远,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兄弟。”
沈侍郎没什么癖好,他第一喜好夫人与千金,第二喜好夫人与千金的丹青,第三喜好书艺,要说还有什么,大约就是醇酒了——但是夫人不喜欢酒气,他也只敢小酌两杯怡情。
这一日又逢休沐,沈侍郎难得有闲暇,伏在案边看夫人画庭中盛放的寒梅。
正惬意,忽有僮仆隔着帘子道:“郎君……”
话还未说全,沈侍郎的脸便是一垮:“定是三皇子又来了。”
果然,僮仆接着道:“楚王殿下递了名刺进来。”
沈夫人搁下笔,揉揉眼睛:“快去吧,我也歇歇,去榻上歪一会儿。”
“不急,晾他会儿。”沈侍郎一边说一边替夫人捏起了肩。
沈夫人啼笑皆非:“不是挺好一个孩子。”
沈侍郎道:“哪里好了,一肚子坏水。”
沈夫人笑着推他:“喝了人家那么多好酒,还老大不情愿的,快去吧。”
沈侍郎嘟囔:“我贪图他那几坛酒了?料我不知道,几坛酒几幅字就想拐走我们宝贝小丸,想得倒美。”
话是这么说,到底是吃人嘴短,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换上见客的衣裳,往前院走去。
楚王每日闲得发慌,不知道休沐日对朝臣来说多来之不易,见未来岳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内很是忐忑。
沈侍郎向他行礼:“仆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光降,有失远迎。”
尉迟越忙还礼:“沈侍郎不必客气。”
又命侍从呈上礼物,是两坛岭南灵豀博罗酒和一卷当世名家的书帖。
他对沈景玄作了个揖:“不腆之仪,望沈侍郎笑纳。”
沈景玄听见“灵豀博罗”眼睛一亮,随即更气恼了,这楚王着实可恶,这小半年来,每逢旬休必登门,扰他一家子的清静,偏偏每次来都不空手,送的礼还特别合他心意,真是叫人有火发不出。
可对方是亲王,到底不能怠慢,沈景玄只得捏着鼻子延他入座。
尉迟越照例东拉西扯,从诗词歌赋谈到佛理禅机。
楚王殿下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闲人,他扯起闲篇来没完没了,一两个时辰不在话下。
沈侍郎忍了半年,实在是憋不住了:“殿下有何吩咐,还请直言。”
尉迟越本来打定了水滴石穿的主意——沈侍郎不出意外是将来的宰相,沈七娘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京城里想求娶她的人不计其数。
虽说沈侍郎明白无误地说要娶她女儿便不能纳妾,吓退了一大半人,但剩下的依旧能从朱雀门排到玄武门,其中不乏家世出众、前程似锦的俊彦,卢家的,王家的,祁家的。
还有宁家那个排行十一的小白脸,仗着自己是太子侍读,又有个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家规,也来凑这热闹。
他这个闲王还真没什么胜算。
故此他只能软磨硬泡,以情动人,先将岳父的铁石心肠泡软——如今沈七娘才刚及笄,沈氏夫妇也不舍得她太早出嫁,磨个两三年,再怎么都磨穿了。
谁知才半年,沈景玄就将话说开了。
尉迟越知道此时千万要慎言,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斟酌再三,深施一礼:“实不相瞒,某愿求娶令嫒为妻。”
沈景玄心中冷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他面上不显,露出为难之色:“小女娇生惯养,不懂规矩,恐怕不堪为君执箕帚。”
尉迟越忙道:“若得令嫒为妻,某定视如珍宝,绝不让令嫒受一点委屈,请沈侍郎放心。”
他说得恳切,但沈景玄不为所动,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悠然道:“并非沈某信不过殿下,不过殿下年方弱冠,未必知道一生有多长,如今视如珍宝,十年二十年后也许弃如敝屣。”
尉迟越道:“某并非轻然诺之人……”
沈景玄掀了掀眼皮:“沈某知道殿下一诺千金,只是夫妇相处贵乎自然从心,若只是为了守诺待小女好,这诺守与不守又有何异?”
尉迟越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心意坚如磐石,但却不知道怎么叫别人相信。
沈景玄佯装饮茶,用茶碗挡着上翘的嘴角。当年求娶夫人时,岳父便是这么对他说的,如今他成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个,别提有多开心。
他顿了顿又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知殿下可曾将心意告知贤妃娘娘,若是娘娘不允,不知殿下如何自处?小女又当如何自处?”
尉迟越忙道:“某早已将心意禀明家母,若是令嫒下嫁,某绝不会令她有半分为难,请沈侍郎放心。”
沈景玄沉思半晌,方才道:“虽说父母之命重要,终究还是得看小女自己的意愿。还请殿下稍等几日,待沈某问过小女的意思再作答复。”
尉迟越知道自己算是过了岳父这关,但他一颗心悬得更高了,他与沈七娘满打满算也只见过三四回,除了书肆那回,剩下几次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沈七娘是什么想法,他一无所知。
若是她一口回绝,那就彻底没戏唱了。
尉迟越想了想,深施一礼:“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沈侍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