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抱着两篮子撒佛花,鼻尖上尽是淡淡的花香。
撒佛花是辽国传进来的品种,嫩黄色的花瓣很好看,花朵开在冬天,能耐得住严寒的气节。据说契丹皇族将观音菩萨视为家神,他们爱拿这个花来供奉菩萨。
这种国外的习俗传到东京城,仿佛成了时尚一样,宋人渐渐喜欢在年节的时候买上这样一篮子花。他们不拘于用撒佛花供奉佛祖,或是供奉祖宗,又或是拿来插瓶赏玩。
官家是一位宽仁的兄长,他给公主赏赐了许多瓷器和家具,其中数一只定州红瓷瓶子最为昂贵。
定窑瓷器多为白色,间有绿定,黑定和紫定。要烧纸出来这么一只定州红瓷,大概是万千只绿定当中才能有一只异变而成,概率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化学反应,可能是铜绿变成铜红)
这么珍贵的红瓷,连宫中都不多见。皇帝得到一只枣红色的花瓶,自己毫不留恋,拿去送给亲妹妹。
一只花瓶而已……
萧靖更喜欢自己的一双汝窑兽耳莲花口瓶,原因无他,它看起来很贵。
天青色,一看就很贵!
冰裂纹,看着就更贵了!
正宗支钉烧满釉,没几个亿拿不下来!
他拿着后世的眼光去看自己的花瓶,初步评估价能值十个亿,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志冲很喜欢自己的红瓶子,平日里觉得光摆着就很好看。
回到住处之后,公主兴致勃勃地把鲜花从篮子里拿出来,选了一小束,加水插到红瓶当中。她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一番,觉得……不太好看。
定州红瓷是好看的,撒佛花也是好看的,可是结合在一起——
小黄花插到几个亿的高挑花瓶里面,它撑不起来。
志冲想了想,取来一只白色的大碗。这个碗很普通,是她被哥哥带着,在东京路边摊买的,所费不过十五个铜板。她把花养在碗里,这会儿可算可爱多了。
她赞叹道:“真好看呀。”
公主的撒佛花有很多,她单养这一碗,用不完。她先把鲜花送给自己亲近的人,哥哥、嫣儿、教她相扑健身的孙三娘算一个,她新戏的女主角悍小娘也算一个。
她连教授骑术的狄青都算上。
“小青——”
她跟狄青熟悉了,很少喊他先生,倒有多了几分同龄人的亲昵,“小青,我这里有好多花,我送你一把,卖的人说很好养的。”
狄青:人家骗你,你也信?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一束花,花瓣上沾着小粒的露水,显得娇嫩又可爱。这样的花放在暖房,姑且能养三四日。若是放在他住的小破地儿,半天时间能冻得只剩下霜。
插花是富贵人家的喜好,他没钱养花。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对上公主清澈的眼神,说不出口。公主待他如好友,他怎么能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呢?
“……谢谢公主的赏赐,青很喜欢。”
“小青,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赏赐,也没有什么公主。”
他这样说,志冲有些不高兴了。她从前一个朋友也没有,直到哥哥把她接出来,她才结交到好多朋友。
嫣儿是她的朋友,小青也是她的朋友。
小青教她骑马,还愿意教她耍刀和射箭,这样的朋友去哪儿找?
“你等等,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公主提着裙子跑回去,很快她脸蛋红扑扑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东西。
隐约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
她掀开篮子上面的布,里头全是刚炒熟的胡桃。核桃被敲开一条小缝,才好让香料的味道浸透进去。她把这篮子炒货递过去,高兴地说:“小青,这是炒过的五香胡桃,我今日看别人都有买熟胡桃的,说是新年吃最好。我没什么礼物好送给你,便再送你一篮子胡桃,当个零嘴。”
“多谢公主。”
狄青提着这么一篮子五香核桃,毫不费力气,可是他莫名觉得沉。能有这么一个实心实意对你好的人,真的很难得。
公主是天上的月亮,他一个贼配军何德何能,能与明月做朋友,收她的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把撒佛花塞到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它。他有一匹代步的老马,他一手提着熟胡桃,单手骑着马回去自己租赁的房子。
他是外地人,身上又背着命案,脸上有刺青,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寻常百姓不愿意租房给他,他只能跟楼店务租房。
楼店务是官营的机构,负责东京及地方公租房的管理、出租和维修。狄青每个月交房租给楼店务,楼店务收齐了所有住户的租金,把钱运送到左藏库。左藏库是官家的仓库,官家对左藏库里面的东西拥有支配权。
四舍五入,大宋皇帝是最大的包租公。
官家开办的公租房,是东京价格最实惠的。私人出租的房子日收四五百文,官家的房子一个月才收四五百文。对于穷困潦倒的流民、老人等,还有更优惠的房子,一年只需要交几百文。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东西不能要求太高。
狄青穿过好几条人口吵杂的街道,下马,他牵着老马进去一栋破落的小院,院子里挨挨挤挤住了四户人家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