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会不冷?
公中给的炭火,到了他们手中已经少得可怜。
除了深冬那几日实在冷得受不住,她用都不敢用。
冷习惯了也有好处,这会儿她吹着寒风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心焦得厉害,急得恨不能跑出去找他们。
深秋天短,好像太阳刚刚还挂在天角,一会儿工夫就全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冷清孤寂的黑,令人心底生寒的黑。
九儿没回来,秦咏也没回来。
许氏绞着手帕,葱白的手因过于用力而青筋鼓起。
怎么还没回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氏终究是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他们,她……
叮铃……
一串本该听不见的玉石撞击声响在许氏耳畔。
她僵了僵身体,脑中浮现出的是个极荒谬的念头:不是玉石,是小骨。
许氏抬眼望去,只看了那么一眼,强忍许久的眼泪扑簌流下。
眼泪流得太凶,她几乎要看不清那踏着月色慢慢走来的小小身影。
夜很深,月未明。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那如玉般的小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近了,她看到他柔软的黑发,看到他瓷白的面庞,看到那双长长的眼睫下比黑珍珠还要漂亮的眸子。
看到他在看着她。
她的九儿,她的儿子。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她好似和他久别重逢。
是的,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在冬日的皑皑白雪中,开出了美丽的海棠花。
是游子思乡、是离愁别绪……
在重逢的一刻,化作一支海棠,点缀云端。
许氏几步过去,用力抱住了秦九轻,哽咽道:“九儿……九儿……娘……娘的好孩子……”
秦九轻怔了怔,这温暖的怀抱对他而言已变得陌生,这年轻的母亲于他来说也有些遥远。
十五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秦家被付之一炬,他的父母连尸身都被烧成灰烬。
他看着满目苍夷,看着摇摇欲坠的海棠树,看着什么都不剩的家……
一声都哭不出来。
致痛之下会失声。
秦九轻用了整整一年,才从这个噩梦中走出来,才能够发出声音。
他当时活着的信念是什么。
给父母报仇,找出灭门的凶手。
后来……
他认贼作父,愚蠢至极!
小骷髅哽咽的声音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娘亲不要哭……”她哭得他也想哭了,哭很难受,不要留这么多眼泪。
秦九轻轻吸口气,压着颤抖的嗓音道:“娘,我回来了。”
许氏松了他,努力擦着眼泪:“你瞧娘这样子,哎,成什么样子,回来就好,没事就好,快……快进屋……”
小白骨跳到她肩膀上,想给她擦眼泪。
许氏将他捧到手心,笑着道:“小谷乖,娘亲不哭了。”
白小谷见她的确不再落泪,才松了口气:“不要哭,会痛。”
许氏心里热乎乎的:“嗯,以后娘都不哭了。”
三人进了屋,秦九轻问道:“爹爹呢?”
许氏忙道:“你们这么晚没回来,他去学堂寻你们了。”
秦九轻心一沉。
许氏又道:“他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要回来了,九儿……”
秦九轻哪里还坐得住,他道:“娘你留在家里,哪也不要去,我去找爹爹。”
许氏心一惊:“可是出什么事了?”
秦九轻来不及解释,先对小白骨说:“乾坤珠用一下。”
小白骨赶紧变大,从怀里掏出珠子。
秦九轻拿出一个护宅符,刚贴到院门,就听到了脚步声。
秦咏跑得又快又急,他头发乱了,脸上丁点血色也没,唇瓣更是苍白干裂,他指尖的血沾到袖笼,把那白色的袖口染得触目惊心。
秦咏什么都看不到,秦九轻正站在他面前,他都看不到他。
他凭着一口气跑回家,跑到瞳孔放大,跑到意识模糊。
秦九轻几步上前,喊道:“爹。”
秦咏整个人怔住。
秦九轻怕他惊惧交加失了魂,忙从乾坤珠拿出一个翠色玉瓶,滴了一滴在他眉心。
秦咏只觉一阵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尖,沁凉顺着眉心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一片乱成团的意识逐渐清晰,失焦的瞳孔慢慢有了神采。
等秦咏看到眼前小童的那一刻,悲痛大哭:“九儿!爹爹无用,爹爹无能啊!”
内疚、自责、悔恨、恐惧……
无数情绪缠住了秦咏的心,缠住了他一颗装满家人的心。
秦九轻心中五味杂陈。
他早忘了如何哭,早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
被仇恨裹挟六年,他甚至都要忘了父母的模样。
但是这一刻,他仿佛透过小白骨的眼睛,看到了他们的灵魂。
――温暖的篝火。
在漆黑的夜里,在寒冷的冰雪中,在无尽的深渊缓慢燃烧着的篝火。
微小,脆弱,平凡。
却是指引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