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那小年轻已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中年女人当即就想搀扶自己阿妈重新回到她那张已坐了不知多少年的椅子上去。
可阿妈却摇了摇头,杵在原地不愿挪动一步不说,眼睛还盯着人家小年轻坐的车子一眨不眨的。
直到那辆车子启动出发,一口气的驶离村庄,连一道残影都再也看不到时,阿妈才终于缓缓收回视线回过了神。
见此,中年女人赶忙重拾自己一开始的打算。
只是她原是想搀扶着阿妈往椅子的方向走的,阿妈却最终拉着她的胳膊,往她所开的那个小卖部的方向走。
发现了这不对之处,中年女人原本想要提醒阿妈走错了方向,可当想起刚刚那位女警官说那个小年青是付金铜先生的后人,而正是那位后人,刚刚可是和阿妈聊了十分钟的天儿后,阿妈才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
心中出现了个大胆的猜测,中年女人咽了口唾沫,问:“阿妈,你……不等了吗?”
“对。不等了。”
“是刚刚那个小年轻告诉了您,您等的那个人的下落了吗?”
“是呀。”
虽然知道如果问出下面这个问题,无异于是在揭阿妈的伤疤。
但这么些年那个人最后的下落已经不仅是阿妈多年难解的执念,同时也是他们这些被阿妈收养的兄弟姐妹们的执念了。
因为如果阿妈不是想要在村里等那个人归来的话,可能早就被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了,而她和她男人也不会为了照顾阿妈,而始终龟缩在这个小乡村里。
当然,她不是抱怨在村里照顾阿妈不好,而是人生就这么短短数载,如若外面的世界和古代那样几十几百年,甚至王朝更迭都看不着太多的变化倒还好。
可当今社会外面的世界简直一天一个样,她虽然已不再年轻,可不代表她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没有任何向往。
同时,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们也希望能带着阿妈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毕竟到了阿妈这个年岁,已经是掰着指头在过日子了。阿妈从战火纷飞的年代走来,一生操劳,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可人怎么能真的就这样浪费掉一辈子呢?
他们希望阿妈人生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回想起来的地方不是只有这个小村子以及她当年打工的那个小县城,毕竟祖国那么多大好河山,哪个不比这些地方的风景美?
他们也希望阿妈回想起来的记忆不止有那些辛酸苦事,外面的那些花花世界,那么多让人开心快乐的方式,凭什么阿妈这辈子一样都享受不到?
然而阿妈的执拗不是开玩笑的。
中年女人本以为这辈子他们这群兄弟姐妹均会将这个遗憾带入棺材,可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有转机!
于是这么些年的执念汇聚在一起,使得中年女人于是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他连后人都有了,证明他当年已在外和别人成家了,为什么在这期间却连一道信都不给您带,而让您苦等他这么多年?要知道这里不止有您,当年还有他的阿妈也在啊!”
“那个不是他后人。”
“那那个小年轻跟您说了什么,让您决定不再等那人了。”
“他说,他当年不回来,是因为战死沙场了啊。”
什么他说他当年不回来?
中年女人忍不住怀疑阿妈这是不是又发病了,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道:“可既然那个小年轻不是他后人,您为什么会信他说的话?”
老太太闻言,忽然像个小女孩一般撅了撅嘴,然后哼了一声道:“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这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阿金的小秘密!”
眼见着阿妈这副孩子做派,中年女人顿时头大。
完犊子了,确定了,阿妈这是又发病了,而且这次发病的年龄段总感觉还是个未成年那样子。
想到这里,她都想给自己的嘴巴上来几下了。
让你多嘴!让你问东问西!看来阿妈又要回去那把椅子上等人喽。
可没想到阿妈在这句话落后,却根本就没有往回走的想法,而依然是按照原定的路线朝她小卖部的方向走着。
见此,中年女人心中升起一丝丝狐疑。
但仅是片刻,她就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如果阿妈是真发病,那这事她最好不要再提。如果阿妈是假发病……既然阿妈不想她多问,她就更不能再多嘴了啊。
艳阳当空,阮铃眯着眼睛朝头顶的太阳看了一眼。
她怎么知道那个小年轻不是他的后人呢?
她等了他一辈子的弟弟,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弟弟,她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老糊涂了,或者可能是快要走向死亡尽头了,所以才会再看到他。
但这又怎么样呢?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啊。
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久都没有音讯了。
还听到他对她说对不起,如果时光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用逃避来当作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一生……她,终于无憾了。
越野驶离村庄,缓缓驶入国道之时,车内的沉默再次被付金铜打破。
他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