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上,素来表现大方得体的沈湘珮丢了脸,回府的一路上,她越想越无法释怀。早已习惯沈凤璋处处忍让,沈湘珮也不去想当时沈凤璋若是点了头,会对沈凤璋自己有何影响,她只想着,二兄明知会让她丢脸,为何还要否认?
难道真如同其他人所言,二兄是为出人头地,和谢二郎等人搭上关系便不择手段,不顾兄妹之情吗?
她想到二兄平日里对大兄的欺凌,越发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
沈湘珮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一下车便冲进虞氏院子,趴在虞氏怀里大哭起来。
虞氏性子有些淡,往日里甚至不怎么爱管事。她虽心疼爱女,然而在听完爱女的哭诉后,却并未如沈湘珮所想的那样痛斥沈凤璋,她心知肚明,沈凤璋并未义务替爱女圆场。
在虞氏的院子,沈湘珮止了泪,神情渐渐恢复冷静,仿佛听进了母亲的安慰。但走出虞氏的院子后,沈湘珮却又越想越不甘。她索性带着婢女去了郑氏的院子。
沈湘珮从小就知道她的庶母和别人家的庶母不一样。阿娘疼她,却也常常教导她做人行事的道理,反倒是庶母郑氏更加宠溺她。
郑娘子正在屋里和郑媪聊天,听闻二娘子来了,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连忙吩咐婢女把二娘子喜爱的点心端上来。她笑意盈盈坐在屋里等着二娘子,然而一见从屋外进来的人,立马大惊失色。
自从瘸了腿后便不喜走动,此刻郑娘子却顾不上不雅的走姿,起身连忙走到二娘子身边。
“二娘子怎么了?!哪个欺负了二娘子?!”
听到郑氏焦急心疼的声音,沈湘珮藏在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滚出来。
“姨娘,是——是二兄——”
没过多久,郑娘子的得力侍女绿珠出了院子,朝景行院走去。
……
从钟山北苑回来已是下午申时一刻,午后阳光格外明媚。沈凤璋坐在院中很有年份的桂树下,正在看书。书是她从书房里随手拿的,是本旧书。书页空白处留下来了三种不同的笔迹。
从批注上,沈凤璋仿佛看到了粗中有细,以诚待人的老郡公,见到了心肠冷硬的原主父亲沈懿,以及满腹心思,暗藏自卑的原主。
她正瞧得有趣,忽然听闻院外婆子通报郑娘子院中的绿珠过来了。
“奴婢拜见郎君。”绿珠行礼,“奴奉郑娘子之命,来请郎君去静皎院。”
沈凤璋眼都没抬,慢悠悠翻过一页纸。这页上记了一个“许金不酬”的故事。有个商人坐船出行,半道上翻了船,向渔人许诺百金请求渔人救他。渔人救起商人后,却只收到十金,他与商人理论,却得到商人“若,渔者也,一日之获几何?而骤得十金,犹为不足乎?”的答复。几个月后,商人坐船出行,再次落水,向正巧也在的渔人重金求救,渔人不救。有人问渔夫为何不救?渔者说出曾经的事,指责商人是没有诚信之人,亲眼看着商人淹死。
老郡公的批注是:“叹。做人当以诚为道,万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贾人死有余辜。”
在老郡公的批注下,另有一行笔锋锐利的字迹,“贾人蠢哉。既已失信此渔者,何不改道而行?另聘渔者掌舵亦可。”
原主的字迹工整有余,风骨不足,“祖父所言有理。阿父所说,亦有理。”
“郎主,郑娘子想请郎主过去一趟。”绿珠又重复了一遍。
沈凤璋想了想,提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了几个字。
“经一蹶者长一智。贾人错在未学泅水之法。”
“郎主?”绿珠久等不到沈凤璋的回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不去。”
“郎主。”绿珠恳求。
翻过书页,沈凤璋头都不抬,冲着院中婢女淡声吩咐:“芳芷,送客。”
绿珠走后,芳芷替沈凤璋端茶过来。
她柔声,“郎主,这般拒绝郑娘子是否有些不妥?恐怕与您名声有碍。”毕竟是郎主亲母,若是让人知晓,少不得说郎主不孝,不敬亲母。
沈凤璋吹了吹茶,浅浅啜了一口。把茶盏交给芳芷后,她才开口道:“不用在意。”
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在意它,它重若千钧,不在意它,不过一文不值。恰好,她是个不在意名声的人。
沈凤璋实在不想再与郑氏虚以委蛇。
翻动书页时的声响在沈凤璋耳中清脆悦耳,纸张空白处的批注显露出另一个充满刀锋剑影,权力斗争,更加广阔和精彩的世界。原主给她留下了男子身份,她的世界早已不局限于内宅这一方小天地。
她如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从二房手中拿回郡公的实权,其次想办法入仕为官。
看似是两件事,实际是一件事。
大周的郡公有食邑三千户,一般为一个郡,同时还有属官三十余人,治理郡公封地。原主封地正在始兴郡。然而,原主当年继承爵位时,二房叔叔沈桢巧舌如簧,向当今至尊请命,以原主年纪太小为由,替她管理始兴郡。
始兴郡是大周较为富裕的几个郡之一,这些年,沈桢留在始兴郡替原主治理始兴郡,暗地里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钱财。二房日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