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没有回静皎院, 她在半路找了个凉亭坐下。
蛙声蝉鸣在四面八方响起, 吵得她心烦意乱。一只蛙跳入池里,激起小朵浪花, 一圈圈的涟漪朝周围荡开去。
盯着那一圈圈的波纹, 郑氏脑中又响起方才听到的东西。
“当年郑娘子和虞夫人同时产下一女后……实际上郑娘子的举动全都被郎主您父亲看在眼中……其实两个孩子早已被沈郎主重新换回来。”
郑氏猛然打了个哆嗦。酷暑炎热, 她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直通天灵盖。
怎么可能?!当年那件事, 她做得如此隐秘,沈景猷怎么可能知晓!
然而另有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心底无情地响起。
“对那个男人来说, 有什么不可能。”
哪怕沈景猷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一想到他的手段,郑氏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在他面前, 一切阴谋诡计似乎都无处遁形。
但令郑氏不敢相信的是沈景猷如果早就发现这一切, 为什么不处罚她?如果沈景猷早就知道沈凤璋实际是个女孩,为何又放任她将沈凤璋谎报成男子身份,欺骗所有人?
湖中的涟漪一点点消失,整片湖面又澄澈如镜。然而郑氏的心却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以沈景猷那种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性格,他确实有可能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放纵她将女儿扮成郎君。
二郎以往一直对她孝顺有加,孺慕敬爱,她先前认为这是她对二郎调/教的好,如同养狗一般。但仔细想想,二郎对她如此敬爱, 会不会也有母女血脉相连的缘故在里面?
还有二娘。郑氏盯着镜子一般的湖面,湖面上慢慢浮现出沈湘珮的容颜。二娘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她往日里还庆幸,二娘生得不像她像沈景猷,像老夫人,不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然而现在,郑氏再想到沈湘珮的样貌,却感到一阵别扭。
忽然一阵风吹来,从湖面划过,带来丝丝凉意。这丝丝凉爽钻进郑氏脑中,让她头脑一清。
对了!她可以看看胎记!
当年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手腕内侧有一个和她这个生母一样的朱红色胎记。她为绝后患,狠下心剜掉了那个胎记。她只要看看沈凤璋和二娘子谁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旧疤就能判断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女儿!
查看二娘手腕不难,难的是怎么查看沈凤璋的手腕。郑氏刚打算想个妥帖的办法,忽然忆起一件事——她不久前才把五石散藏到了沈凤璋院子里,并让郑媪去请老夫人来搜查景行院!
“不行!”她得马上去阻止郑媪和老夫人才行!郑氏立马从凉亭里站起来,满脸着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朝景行院跑去。
在她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她亲生女儿之前,沈凤璋绝不能出事。
郑氏时间算得正好。她赶到景行院门口时,郑媪正带着老夫人从另一条路上走,也正好到景行院。
郑氏剧烈喘息了两下,擦掉额角的汗,调整好呼吸,自觉看不出什么后,脸上带笑朝沈老夫人走过去。
“阿家。”她恭敬地朝婆母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角皱纹格外森冷,似乎在说“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郑氏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景行院。
郑媪落后两步,不知不觉间走到郑氏身边,她低声问询道:“娘子?”
面对亲近的心腹郑媪,郑氏脸上笑意不变,低微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却严肃至极,“东西在卧房多宝阁花瓶中,见机行事,取走东西。”
郑媪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娘子她孤注一掷,不惜违反禁令也要冲出静皎院,甚至亲自去景行院藏五石散,为的不就是抓二郎君一个人赃并获,让她身败名裂,无法说出真相,害二娘子吗?怎么现在却让她见机行事,拿走五石散,保住二郎君清白?
她想再多问几句,却见娘子已经快步上前,重新跟在老夫人身边。
早已布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沈凤璋听到外面的响动,走出书房。
“祖母?”沈凤璋脸上佯装出惊讶之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老夫人没有接沈凤璋的话,而是朝空落落,没有一名仆从的院子望了眼,皱眉道:“阿璋,你院子里的仆从呢?怎么都不好好伺候主子,跑到哪里去了?”
“祖母,是我让他们去收拾一下西边那个小跨院。”沈凤璋解释道。
老夫人听到所有仆从真的都不在,心里微微放松下来。她朝沈凤璋颔首,“原来如此。”
“先进屋去。祖母有事问你。”沈老夫人朝沈凤璋温声道。
沈凤璋侧身,将沈老夫人迎入堂屋之中。跟在沈老夫人身旁的郑氏见沈凤璋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冷冷淡淡,哪怕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心头一涩。
她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堂屋,看着沈老夫人将她带来的心腹婢女安排在屋外守着,听着沈老夫人向沈凤璋温声开口询问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五石散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一边关注着沈老夫人和沈凤璋的对话,一边分神想让郑媪拿回多宝阁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