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 两个消息震惊朝野,一是失踪许久的皇帝忽然活着回来了,听说那日参加登基祭典的人表示, 皇上带着黑旗军从天而降, 而准备登基的伪皇则被指认是假冒皇子, 当场伏诛,至于其中真伪, 谁还在意呢?
第二个消息便是王太傅主动乞骸骨了, 他自言被小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混淆皇家血脉, 羞于见人,祈求告老还乡, 那可是一度权倾朝野的王太傅啊,就这般落败了?
众位大臣们沉默了,害怕了, 要知道, 陛下失踪后,虽然极少数大臣表示应该接着寻找, 但是几乎整个朝堂, 全是顺水推舟,想要赶紧换个新皇上位, 以摆脱被暴君压迫的时光。
他们更怀念曾经先皇在时与臣子共天下的时光, 而暴虐成性, 把朝堂搞成自己一言堂的周沉兴显然不是他们心中的明主。
所以, 这些大臣在王太傅提出另立新君时,要么隔岸观火,要么推波助澜, 即使一开始主张继续寻找的官员,也慢慢被说服了,可以说,整个朝堂之上,几乎就没有干净无辜之人。
如果王太傅就这般被清算,那么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岂不是全都逃不掉?
就在所有的官员寝食难安之时,当今圣上竟然驳回了王太傅乞骸骨的奏折,只是让他在家中休息,还表示养好了身体,一定要继续回到朝堂辅佐朝政,这一消息,顿时令所有大臣惊呆了了。
此番遇刺回来,陛下竟然改了性子,多了几分宽容大度?大臣们疑惑着,可等了几天,见陛下不改初衷,他们便渐渐安心了。
于是,一场风雨欲来就这么消失了,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北周王宫内,今夜下雨了,雨中夹杂着细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砸到了屋檐上,盐粒一般的冰雹一接触地面屋顶,便化了,总令人怀疑是错觉,然而偶尔,一个黄豆大小的冰雹又要嚣张地撞击一下屋檐,发出闷沉的咚声,彰显一下存在感。
不过,这样细小的冰雹,细小的冬雨,并不令人担忧,最起码,最贫苦人家的茅草屋顶是承受得住,至于冬雨带来的寒冷,足以冻死无数贫民的冬夜,那就不在达官贵人们的考虑之内了。
再加上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不得好好把酒言欢,犒劳犒劳自己?
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无数人冻死在街头,而高官显贵,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寒夜里,那丝竹之声顺着江风传了很远很远,仿佛传进了北周王宫内。
呼啦一声,窗棂被一股巨大的风吹得猛地撞击到窗沿上,震得屋内蜡烛一滴蜡泪忽然滴落。
“陛下,夜风寒露重,还请陛下保重身子。”
忠顺看着窗台前迎着寒风而立的皇帝,忍不住低声劝慰,心意是好的,可站在窗台前的青年并不领情,他忽然回头,那双沉静的目光被烛光一照,显出几分冰雪的寒意,看得忠顺心里一虚。
“你倒是忠心。”
男人冷冷说道。
忠顺僵硬地笑了笑:“都是陛下的嘱咐,奴婢只是一个奴才,又怎敢不从。”
“为了让我痛苦,皇兄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男人忽然低声说道,话一出口,就惊得忠顺脸色大变,他赶忙看向四周,好在四周宫女早已经退下,只有外间有几个宫女候着,忠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弯着腰,小步上前,他低声再次劝慰:
“陛下,如今您就是北周朝的陛下,谁能让您痛苦呢?”
“是啊,谁能让我痛苦呢?”
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忠顺,那冷漠的眼神,直把忠顺压得喘不过气,在他面露白汗,几乎要跪倒的时候,这压倒性的目光终于移开了,青年再次看向了窗外。
窗外吹进了一阵夹着雨的寒风,将那宽松的布衣吹得向后折去,显出青年青松一般的身量,冬雨细腻,夜里安静地吓人,盐雪却又偏偏不放过人,总是三三两两,吹打在人的头发上,肩头上,以及,心里。
屋檐下坠着几盏宫灯,红色的火光在风雨中飘飘摇摇,宛如一道如泣如诉的鬼火,又好似秋日里灼灼绽放的海棠花,他便不由得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长久的注视令目光都在火光中模糊成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山洞内——
都说东边下雨西边晴,也不知这处山洞离北国京都有多远,周沉兴细细算着,总归是顺着那条湍急的河流一直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这处山洞位处一个山谷内,这山谷也是罕见的气候温暖,冬日里鲜花盛开,宛若春日。
周沉兴实在想不起来京都附近有这般奇谷,那便证明此处应该是离京都很远了,对此,周沉兴一点也不急,反而,这些时日,颇有几分流连忘返的感觉。
曾经的周沉兴,不在乎美景,不在乎美食,不在乎美人,世界对于他是一片苍白,鲜血便是唯一的色彩,可是,自从那日山洞内,周沉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兴奋之外的奇妙情绪,那是独属于他的,不被分享的奇妙感觉。
这种情绪他曾经有幸通过双生弟弟感受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产生这种情绪,于是,在那一夜之后,周沉兴忽然就发现,他的世界好似被点亮了,从此,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