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起,旧事重现。 他们看着一朝事变,从来顺遂的少女自云端坠落泥泞,被关押审问、被问难苛责、被辱骂冤枉,然后投入仙门的流放之地十方城。 可少女连哭都不能,她只是咬着牙,向无辜殉难的伤亡者亲友一遍遍赔罪,在被人说该以死谢罪的时候仍坚持着,修行、诛杀妖邪,哪怕无论做什么都仍被孤立、被质疑,也始终如一。 她本身没错,却因着手足情笃而担了原罪,受尽磨难。 族亲在侧,长辈皆在,却是一身孑然。 再后来风雨飘摇、人族水深火热,亲友皆因之接连惨死,她却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得就临危受命、被迫接手宗门,亲手诛杀了堕入邪道的弟弟,最终以身殉道为还幸存着的同胞争取微弱的生机。 阵法光芒渐渐散去,纤弱的身形又显现出来,众人看她的目光却已经不一样了。 十境问心阵,可感其所感,知其所想,虽于阵外只是浮光一刹,于阵中却是三百年光阴,君清莞所经历的困顿痛苦与挣扎,他们也全都经历一遍,如今并不是全然平静。 君清莞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沁出汗珠,脑中针扎样地疼,呼吸声长而重,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君无涯没说话,只是极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块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你做得很好。” 这是君无潇的评价,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一会儿了的元夙老祖降了一道柔和的灵力在她身上,一瞬间神魂上的疼都减轻不少,他道。 “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了,自会妥善安排,你今日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君清莞偏过头,眼睛也因忍痛而泛红。 “…叔父……” “去吧。” 君清莞环视一周,老祖们都显得默然肃穆,这样大的事情,如何决定自然是老祖们、甚至整个仙门共同商讨的,哪怕一切是从她这里知道的,现在的她无论是资历还是修为都是不够格参与进去的。 她抿了抿唇,弯身作揖。 “弟子告退。” 出了大殿往下,行至半途,君清莞又迎面预见了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是她单方面对对方熟悉,掌门君无潇座下排行第二的徒弟,名叫姜绶的。 姜绶性情内向腼腆,最不喜欢同人打交道,非必要的情况下总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衫,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可在上一世的三百年后,他粗着嗓子安排人医治伤患、撤离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如今的模样了。 正想着,姜绶已经向她走过来了,四目相对,姜绶立得挺直,开口语速极慢。 “你应当是清莞师妹吧?” “嗯,不知师兄找我是……?” “我叫姜绶,是掌门座下行二的弟子,师父吩咐我带你去红袖峰客苑歇息。” 上清宗位于豫州中央的一片山脉之中,共有九个峰头,除主峰之外还有剑、医、符、器、阵五峰,红袖峰、青竹峰和外峰,红袖峰是专给尚未择定修行方向的内门女修居住的。 按理说修士金丹期前学得杂,各方面都有些基础,但进入金丹期之后都会很快选择其中一个作为主修的方向,但也有弟子多年无法确定主修方向,他们可以往各个峰头去学习,但若想要深入是不能的。 如今君清莞尚还没有禀明要修剑道,自然也属于此类。 “有劳师兄。” “不必客气,师妹请。” 姜绶将君清莞引着下山,又到红袖峰去,两人一路无话。 客苑在红袖峰的半山腰,说是客苑,其实是一大片独立的院落,周围种着海棠,正值花期,灼灼其华。 “既已到了,我便不久留了,里面若有什么缺的,师妹直接叫人添置就好。” “多谢师兄,师兄慢走。” 君清莞入了姜绶引着她到的那处院落,粗略打量一眼,里面自然是一应俱全。 她本是焦躁不安的,但经了十境问心阵,兴许是老祖们都已经知晓会有所打算,她就一下子轻松不少,竟真的有了浓浓的倦意,推演着剑诀便睡着了。 …… 此时此刻,老祖们已经商讨完出了大殿,君无潇和君无涯师兄弟两个走在最后面,还没说两句话就被元夙老祖招手叫了过去。 “无涯小子,过来。” “不知师祖召晚辈所为何事?” “不知?” 元夙老祖轻哼了一声,目光斜睨过来,并非刻意,却已有威势。 君无涯心里咯噔一下,咬牙道。 “请师祖明示。” “我问你,清莞那小丫头可是我君氏子孙?” “这……” 君无涯心里本来还存着侥幸,可元夙老祖这样绝不会是随口一问,便是他想瞒,只怕也是瞒不住的,固然如今过了十境问心阵能证明君清莞的心性,也难保证未来会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引老祖猜忌,与其这样倒不如他来说。 “无涯不敢瞒师祖,清莞她……确实不是我兄长的血脉,但她从何处来,我也不知道,当年兄长将她和清则交给我时,两个都是稚子,清莞幼时与兄长和兄嫂两人生得都不相像,后来清则稍大越来越像兄长和兄嫂,鹤归山上便起了流言,被清莞听了去,那之后短短月余,清莞就变得和清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直到如今,寻常龙凤胎都未必有他们相像,我也是那时才察觉到的,人族没有这般能力,清莞她大概是个纯血的妖族,但她毕竟是兄长留下的孩子,没有半点从前的记忆,我想着即便是妖族,也当没有妨碍,何况从前人妖两族可以相合,只要清莞不堕入邪道……” “行了,你的心性我是知道的,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