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色浓重,道路两旁的树好似张牙舞爪的怪物。
何景州开着车,姜小米蜷缩在车上,抱着自己的双膝,歪着头看他。
“那个时候我10岁,我妈给我5块钱让我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她躺在地上,眼睛还会眨的,只是说不出话,气管割破了,我想报警我家里没有电话,但是我知道报了警她也回不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她对自己那么狠!
“我曾经恨过,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那个狠劲儿不对准打她的人。”
姜小米红了眼圈。
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她13岁时,她爸领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眼底漆黑,一脸绝望,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攥着拳头在颤抖。
之所以能想起来,是当时她爸无偿地送走了一位割脖自杀的年轻女人。
那个遗体整形手术是她爸做的,她还帮忙给尸体洗脸梳头发。
“你想起来了吗?”
等红灯的间隙,何景州扭头看向姜小米,“你还帮我擦了脸,说别怕。”
姜小米吸了吸鼻子,眼泪先滚出眼眶。
“我爸天天打我妈,打得她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从我记事起他就拿放牛羊的鞭子抽我妈,后来是刀,我妈不是没有逃过,她抱着我跑回娘家,我舅舅又把我们送回去,我妈就盼着我长大,可我长大得太慢了,她等不下去了。”
“她咽气之前我跟她保证过,会好好长大,会过得很好。”
姜小米哭出声。
何景州眼圈也微微泛红,18年过去了,他脑子里始终记得他妈离开时的那个笑容,他想,她摆脱掉家暴的男人感觉很轻松吧,所以她走的时候是开心的。
“那得多疼啊。”
车子停下,何景州绕过来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姜小米下来。
姜小米皱眉打量着周围,带着鼻音询问,“怎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幽岚山顶,带你来看看星空。”
姜小米下车,靠在车边抬头看着天空。
漆黑的夜空有星光点缀,璀璨熠熠生辉,半圆的月亮投下清冷的光芒。
姜小米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几个呼吸之后,她才看向何景州,“那你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
何景州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扔到嘴里一根点燃。
黑暗中多出一点猩红,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姜小米听到风的呼唤,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有一种声音在说什么,她听不懂,她也不想继续听。
“我每天酗酒,我不敢在家,小时候他逮到我就打我,我东躲西藏,吃百家饭长大的,读书到初中就去打工所以我没什么学历你不要嫌弃我。”
姜小米:“我为什么嫌弃你?”
“因为……没有学历找工作四处碰壁,还好老板又收留我。”
何景州转了话音儿,姜小米不是没有听出来,她却没再接茬。
“他现在打不过我,知道我在殡仪馆上班也不敢来闹,我说给他送进焚烧炉里一把火的事儿,他知道怕了,只敢给我打电话,那天你听到的就是他向我要钱,呵呵,我TM不要他的命就很可以,还想跟我要钱。”
姜小米沉默。
一阵风过,她打了个哆嗦,何景州将外套脱掉不容拒绝地罩在她身上。
姜小米打了个哈欠,“回吧。”
何景州:“不看日出了?”
看到姜小米摇头,何景州没有再挽留。
回去的路上姜小米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
到了小区门口,何景州没有喊她,而是凑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的睫毛很长,像是一把扇子,眼尾处挂着一滴泪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残留的。
回来的路上偷偷哭过吗?
她有眼袋和黑眼圈,自从进入急诊科她应该好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安稳的觉了吧?
何景州心里有点疼,那感觉很奇怪,在他混社会讨生活的日子里,受到的都是冷眼和不屑,除了姜山,没有人给过他温暖和照顾,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也不知道怎么安抚一个心疼别人而难过的女孩子,更不知道要怎么给女孩子安全感。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陪伴。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姜小米醒来时发现竟然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对于昨天晚上怎么回来怎么睡着怎么上楼回到卧室的她仿佛断片了,一点想不起来。
空气中一股香味儿在传播。
她起床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就听到何景州的声音传过来,“醒了么?洗漱下来吃早餐。”
姜小米突突突地跑过去,“你怎么在?”
何景州吸着可爱的氛围裙,举着勺子扭头看她,“你应该问,你怎么没走?”
姜小米:“你怎么没走?”
“我去给你买了梁记的米糕,孙记的鸡蛋饼,天没亮时排队回来时都7点钟了。”
“你不用给我买的,我随便吃一口什么都行。”
“你说谢谢,我说不客气就可以了。”
姜小米莞尔一笑,“那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