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眼便认出了香寡妇,“没错!就是她,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位娘子和她书生相公一起来淑女坊买走了百花香。七天前这娘子挽着书生的胳膊走进我淑女坊,很少见有夫妻在外面这么亲热,所以我印象很深。我淑女坊只进了两盒百花香,一盒卖给了赵娘子,一盒卖给了这位娘子。”
“赵娘子的百花香送给我当生辰贺礼,我还没来得及用,你瞧,还是满满当当的,一分都没用过。”棠越从怀中拿出了香粉盒子打开展示给众人看,果然,香粉填得满满的,没有动用过的痕迹。
“香妹妹,人证物证俱在,你就别隐瞒了。陈升与你郎情妾意,生前不能光明正大,死后我这个做大妇的总要完成他的心愿,给你一个名分。”棠越贤良道:“陈升以为我会吃醋,所以把你瞒得死死的。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期望陈家能多个妹妹。我一个人撑起陈家不容易,多个妹妹分担我高兴得很!”
“陈升笔墨纸砚要钱,娘问医寻药要钱,小才上私塾也要钱。我苦苦撑着陈家十几年,好不容易攒下十两银子,还被我男人拿走当聘礼聘了你。现在陈家就剩一个空壳子,连他葬礼用的二两银子还是借的。香妹妹啊,我也不追究你狐媚害死陈升这件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姐妹一起好好努力,撑起陈家,也不枉费和陈升夫妻一场。”
棠越言下之意是要香寡妇嫁进陈家当牛做马,供养陈家一家老小,但香寡妇哪里肯!当下敛了柔弱的神情,柳眉一竖,骂道:“呸!什么姐姐妹妹!我跟这姓陈的可没半点关系!”
陈才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变了脸的香寡妇,先前不是这样的啊!先前她明明说她跟爹是君子之交,还说自己可以把她当亲娘的啊!
“我当被狗咬了,簪子还你,百花香也还你,你别来找我!”说着香寡妇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拿出怀中的百花香丢在地上,像是身后有恶犬追般,头也不回地跑了。
“叮当——”银簪香粉落地,艳丽的粉末撒了一地,浓郁的百花香充斥灵堂,灵堂的庄严肃穆彻底荡然无存。
“香姨!”陈才大喊道。
香寡妇闻声跑得更快了。
陈才下意识便要追上去,黄大嫂眼疾手快拉住陈才,将陈才推到棠越身边,道:“你跑什么!你娘在这呢!香寡妇是个坏女人,她说的话都不能信!你从前是被她骗了,所以才会误会你娘是杀人凶手,快,跟你娘道个歉,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我不!”陈才低头狠狠咬了黄大嫂一口,黄大嫂吃痛放手,陈才立刻一溜烟钻出灵堂,跑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背靠着房门,身体缓缓落下,陈才抱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痛哭出声。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黄大嫂皱着眉头说道。
“小才只是一时受不住打击,平时他不是这样的。”棠越说道。
黄大嫂嘴巴一撇,不以为然:遇到事情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本性!陈才因为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对生他养他的母亲动手,可见是个不孝顺的!
黄大嫂看了眼棠越,棠越正蹲在地上清理满地的香粉,不知何时,她额头上的伤口再次破裂了,鲜血打湿绷带,顺着苍白憔悴的脸颊流下,棠越身体晃了晃,看模样几乎要晕倒了,黄大嫂下意识地想伸手搀扶,棠越却坚持着,随手抹掉了脸上的血,轻轻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去眼前的模糊重影般,然后低头沉默地继续打扫着地上的香粉。
这额头上的伤还是陈才砸的呢!瞧这出血量,陈才还真是往死里砸呢!顶着这伤口这么久,也没见陈才和陈老太太过问一句!
哎!糖大姐真是个苦命的人!丈夫死了,留下一屁股的债,儿子又是个不孝的,她一个寡妇下半生怎么办呦?
“糖大姐,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能帮的黄大嫂我一定帮你!”
“谢谢你黄大嫂。”
“哎——苦了你了。”
“不苦。”棠越抬头看着黄大嫂,露出一个虚弱而阳光的笑容。
阳光底下,阴影暗潮涌动着——
该叫苦的,是他们才对。
好妈妈之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