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妙仪,却见她已经转过脸去和萧云樾说话了。他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声,随后手上动作不停,拖着孙安就往外走。
孙安看着那个小娘子瓷白的侧脸,刚刚那点轻蔑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这一刻,他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没有想到,元妙仪一言不合就要直接把他处理掉。甚至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好像问他这件事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他这些年也算经历得不少,所以他当时才不愿意前来盛京。
因为孙安非常了解,乡间那些大户人家是绝不敢动辄弄出人命来的。但是盛京这个地方,掉一片叶子都能砸到一个三品官,谁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身后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孙安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真的敢要了他的命,毕竟元妙仪说把他处理掉的时候,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她说话时的那个神态,绝不是一个没有底气,只是想嘴上吓唬一下他的样子。
元妙仪轻描淡写扫过来那一瞬间的眼神,也不是一个养在深闺里,未见过风浪的小娘子能有的。
没有了命,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只是张昭拖人的时候还故意把他的嘴捂住了,这让孙安觉得自己心中一片空白,什么其它的办法都没有,只知道拼命地蹬腿挣扎。
他挣扎得实在太厉害了,所以张昭就这么“一不小心”地没控制住他,手一松便让他冲出去。
“我说!”孙安的声音尖锐到甚至不像一个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声音,但他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了:“是有一位勋贵人家的妾室找过我,她找我是为了询问妇人内症之事。”
孙安非常快速地说完这句话,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尖锐的有些扭曲了。
他原本以为说完这几句话后,元妙仪会有些吃惊,随后便会让人放了他,再接着问下去。
可他预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元妙仪只是微微地偏了偏头,耳边的翡翠坠子甚至没有晃动:“然后呢,你发现这位妇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孕之症,对吗?”
孙安大吃一惊:“你都知道?敢问姑娘到底是何人?”
元妙仪这才转过身来,眼中有些似笑非笑“现在是我在审你,孙医令。”随后她又接着道:“恕我直言,孙医令,如果你再说假话或者藏着不说的话,你应该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最开始时并无区别,但孙安已经不会质疑她的话的真假了。
他此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了,两面的穿堂风一吹,让孙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刚刚濒死的恐惧他绝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柳殊棠的报复不知何时会来,但如果他现在不说的话,这条老命就等不到她的报复了。
于是孙安眼睛一闭,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那位妾室确实没有不孕之症,是那家的家主,已无法再生育了。”
张昭听了这话一惊,荣安侯的那个妾室有孕这几日已经传遍了盛京,现在孙安说的这句话,那不就是意指荣安侯的妾室的腹中之子并非元家血脉吗?
早就得知自己亲爹绿云罩顶的元妙仪,表情仍然八风不动。
她只是终于明白了为何孙安一离府,柳殊棠便动了借种的心思。原来是她父亲已经无法再使女子有妊了,柳殊棠不得不冒险一博。
怪不得这些年来元弗唯莺莺燕燕一大堆,却没能再没有一儿半女。
如今老来得子,正是得意的时候,将来要是得知这倾尽了他的期待的孩子并不是他亲生的时候,也不知元弗唯会做何反应?
孙安此时已经不敢抬头看她了,他盯着地上的青石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期间元妙仪一直若有所思,而萧云樾却一直在看着她。
从朝节灯会那次,他就知道,元弗唯应该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不然为什么宁可带着妾室和小女儿一起游玩。却忘了还有一个女儿在家中呢?
他初初听到京中的传言,
可即便知道,见到父亲如此满怀期待着另一个女人生下他的血脉,而对自己冷淡刻薄的时候,元妙仪的心中当真不会有一丝伤心吗?
其实元妙仪倒当真没有感觉,反正她从来没有将元弗唯当作父亲过,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伤心。
她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整件事从头到尾牢不可破地呈现到元弗唯面前。让元弗唯没有任何自欺欺人的理由,也让柳殊棠绝无翻盘的可能。
孙安说完之后,往地上一瘫,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坐着了。
元妙仪端过一旁的茶盏,沾了沾唇,盏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顾渚紫笋的香气。
“如你所说,毕竟事关重大,少不得到时请孙医令在盛京中多住些时日,以便到时出面指认了。”说完元妙仪看着孙安的脸色实在难看,又道:“放心,事毕之后,我会让你平安还蜀,颐养天年的。”
孙安现在信不信元妙仪说的话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该说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现在除了听元妙仪的话外,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张昭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位元二娘子在这里说的什么话都好使,他颇有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