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好一个‘断个彻底,老死不相往来’, 三弟, 你可知父母尚在,为人儿女提出分家,是为不孝, 是要挨县府打板子的?三弟何时先去把那板子给挨了, 再来提分家也不迟。”樊明仁略带威胁意味地说道。
“明仁, 道那么多作甚, 横竖是这家分不了的, 这些个人的心思,不过是想拿分家作由头, 听你一句挽留罢了。”一旁的黄氏讽刺道。
她想着, 自家相公眼瞧着就要成秀才公了, 老三一家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 不靠大哥还能靠谁?傻子才会分家哩。
不料樊明道这次是真铁了心,直言道:“大哥提什么县府, 不过是想问我,到底是要家产还是要去挨板子,直说了便是,这规矩我又不是不懂。我此时便可以撂下话, 只要爹娘同意了分家, 余下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净身出户。”
言语间颇为决绝。
当下院子里众人皆是意外, 料想不到老三竟舍得放弃田产。
要知道, 乡下各户人家,平日里兄弟间争吵闹分家的并非少数,可每每提及田地,又个个都蔫了……能狠得下心净身出户,一了百了的却是没有几个。
黄氏原本是不想让老三一家分出去的,毕竟如今家里出去挣银子的没几人了,老三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报酬可不算低……可是他愿意放弃田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意味着八亩水田、八亩坡地都是她们一家的,光光是租出去给佃户种,每年的收成就比老三做木工挣得多,而且还少了三个人的口粮,院子也宽敞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再把老四这个呆子搞定,这些田地就铁定会传给她的儿子了,这份产业放眼整个村,可真是不少了。
再往后,她的孙辈也会受益。何乐而不为?
黄氏打得一手好算盘,于是悄声跟老太太说:“娘,心都不在您这了,还留着作甚,当心养了白眼狼,跟老二家一般,私藏金库……若是他们哪天把算盘打到了明仁头上,岂不糟糕?不得不防呀,您也知道,明仁他性子温和,过于纯良,可斗不过这些精打细算的人。”
老太太此时是犹豫的,跟老二相比,老三这个并不出彩的儿子,一直本本分分,她倒是不讨厌的。可跟大儿子相比,老三不过是一介农夫罢了,加之,冯氏回娘家之事确实让老太太生气,于是老太太很快做出了抉择,说道:“老三,你想清楚了,你若是再点一点头,这分家我便许了,但祖上传下来的地契,此后便没了你的名字,地里长出的一米一面都与你无关。”
樊明道瞧着这院子,从小至大从未像今日一般觉得如此陌生。他提了分家,没有人问他分了家如何过活,从始至终,他们关心的都只是家产田地,而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此处,却置若罔闻。
即便是樊明道自小照顾大的四弟樊明德,也只是远远地躲在厢房里,时不时探个头出来瞧瞧情况,眼里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怯懦。
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外头的路虽不平躺,一瘸一瘸地也能走远。在这个家里,却像是带着镣铐。
于是樊明道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瞧着老二、老三相继从这个家分了出去,似乎想透了什么,却没看透,只是脸上稍有失落,并不阻止,嘴里念叨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却不知这句话不过是敷衍麻痹自己罢了。
老爷子吩咐道:“既然老三已经下定决心了,老大,那你便去一趟里正和族长家罢,早了此事,各自安生。”
樊明道苦笑,若想安生,何苦至此?
……
……
樊凡从族学回来的时候,三叔一家已经从老院那头分出来了,既然是净身出户,其中并无利益纠葛,手续倒也简了。
三叔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屋子,没有田地,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没有,唯一带出来的只有那套做木工的工具。
樊凡见三叔坐在豆腐坊树根地下,一个人愣愣地发呆,许是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又许是想着往后该如何过活,总之,心情并不甚好。
正巧此时樊父驾着一辆马车开来,马是马市里最常见的黑马,虽普通也值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后边拉的则是便于安放货物的平板木车,两个大车轱辘外头还刷着漆,显然是新组装的。
樊父一把把樊凡抱起来放到车前头,对三叔招招手,道:“三弟,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神秘兮兮地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三叔樊明道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费解二哥何时买得起马匹了,而这又是要去哪。但瞧着二哥一副神秘的模样,他又不好意思多问。
……
马车不时便到了樊凡一家新办的作坊处。
樊凡下车一瞧,颇为满意,虽购置下来还未到一个月,此处却已经整改完毕。得益于作坊本身就是八-九成新,要修葺的地方并不多。
原用于酿酒的造具已经被拆除,换上了许多新器具,都是用来制作唇红膏的。
这作坊已经有了一些后世流水作业厂房的样子,一溜矮瓦房围成一圈,从第一间房到最后一间房,正好是制作成一支唇红膏的十道工序,各间矮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