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这天,谢晏辞果真没有食言,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就亲自来桑榆轩邀约。 “姑娘,皇上来了,您先把早膳用完,不急着走。”温玉还是在意卫书懿腹中的皇嗣,悄声叮嘱,“陆太医说了,膳食得吃足量,否则孩子生出来容易多病。” “好好好,我再把那碗汤喝了。” 外间厅堂里,璟宁正在忙着打扫,看见帝王来了,立刻想出声禀报,却被他用手势阻止。 “你家小主,这几日状态如何?” “很好啊,能吃能喝,皇嗣看起来很懂事,没有折腾小主。”璟宁皱着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了。自从温玉姐姐来了之后,奴婢和姐姐就很少去内殿伺候。” “她这人爱清静,身边宫婢围的多了,反倒是不自在。” 谢晏辞并未在意,径直往里走去。 有孕之后,她瘦削的身体总算丰腴了几分,此刻正在温玉的监督下服用补汤。汤碗已经完全遮住了那张小脸,只有碗底的荷花图案朝着他。 “瑶儿很喜欢荷花?”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都说了,私底下不必拘着礼数,快起来!”谢晏辞将她扶起,又提及方才的问话,“朕在你桌案上瞧见过墨荷的画作,今日再细究碗筷式样,好像还都有荷花的图案。” “是,臣妾爱屋及乌,特地更换过的。” “嗯?” 卫书懿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提醒:“花朝盛宴,臣妾是皇上钦点的莲花花神,自那以后,臣妾便爱上了这种花卉。这,算不算爱屋及乌?” 温玉收拾着残羹,也笑着佐证:“是啊,我家小主不怎么喜欢养花弄草。原来在王府,奴婢曾经也送去不少名贵花卉,她通通都退回了,唯独对礼乐诗书有兴趣。自打被皇上封赏为花神之一,小主整个人都转了性子。若是门外有一方池塘,定然是要种上莲花的!” 谢晏辞听闻此事,很是受用,轻抚她脸颊的掌心,也逐渐变的灼热。 她扮演着温婉乖顺的角色,靠在他肩头:“臣妾耽误了时辰,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出发?” “瞧朕这记性!过来与瑶儿攀谈几句,差点忘了正事!”他收回思绪,开始介绍今日的行程,“朕准备午后再与你同游,趁着白天,还能看清京城百姓庆贺的演出。夜间,大多数都是焰火表演,你若想看,朕也可以停留片刻。宫外到底不安全,落钥之前,你得随朕回宫。” “好,臣妾听皇上的。” 半日时光,都有帝王作陪。 她翻阅书卷,他便在一旁引经据典,时不时与她聊上几句。她泼墨作画,他便在细节处添上几笔,真有画龙点睛之妙。 若是在寻常百姓家,那该有多好! 卫书懿幼时,眼见爹娘琴瑟和鸣,也曾幻想过,未来也能重现此番光景。却奈何天不如人意,到头来,她得绞尽脑汁从别的女人那里引来夫君,贪得一日欢。 “皇上,车马都备下了。”杨公公走进来,小声提醒着,“此刻天朗气清,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好。” 谢晏辞特地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拢住她的肩头,又不放心的看向她腹部,环顾四周想找寻什么。 “皇上,您在找什么?” “有没有……那种束腰?温软不紧勒的都可以,朕就是担心,路上颠簸,对孩儿不利。” 需要如此紧张么? 卫书懿低头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依旧无感。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尚不曾诞生爱意,自然也不觉车马颠簸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皇上,车轿慢些走就是,不必惊慌。” 他却不依,最后命人去尚衣局找来层层软垫,铺在马车上,又将她护在怀里,这才安心。 她再次看不清他的真心所在:兴致勃勃要写下皇嗣名讳的帝王,因为宠妃头疼脑热就轻易离去。若在二者之间取其一,他大概率也会放弃前者吧? 至少,让她在生子与复仇之间做抉择,她会毫不犹豫放弃腹中子。 身为不缺宫妃与皇嗣的帝王,应该会比她更为果决。 弱柳障行骑,浮桥拥看人。 树色参差绿,湖光潋滟明。 杨公公没说错,此刻风光正好,透过轿帘,她可以清楚瞧见护城河边的百姓们。庆祝方式,涌动的人群,与从前相差无几。 只是可惜,带她游玩的亲人都不在世了。 “瑶儿?瑶儿!” “……皇上,怎么了?” 他捕捉到她眼角的泪光,不免疑惑:“万民庆贺,你为何落泪?” “臣妾这是第一次来京城街巷,激动所致,若能参与其中,指不定还会饮泣不止呢!” 她轻松搪塞了过去,及时按捺住愁绪,再次打量起外头的人群。 御前侍卫都跟随在马车附近,因此,百姓们都被隔绝了好一段距离。除了在轿中观赏,她就只能靠在帝王怀中休憩。 就这么盼来了夜幕,卫书懿主动提议:“皇上,左右现在众人都忙着焰火表演,无人顾及我们这里。不如……” “你想下去看看?” “是,仅仅透过这小小的轿帘,臣妾根本看不过瘾!”她眼底的一泓清泉总算起了涟漪,满目期待时,如明珠生晕,让人移不开视线,“皇上,您就准许臣妾下马车瞧瞧,好不好?” “也罢,朕陪你一起。” 画鹢移仙妓,金貂列上公。 清歌邀落日,妙舞向春风。 卫书懿记起幼时随家人庆贺上巳节时的点点滴滴,融在百姓人潮中,回忆与现实交替,一时控制不住,还是红了眼眶。 他不解其中意,只当是戏言成真:“朕以为,瑶儿坚韧不可摧,饶是面对慎刑司也不会垂泪讨饶。却不曾想,今日面对此景,你竟哭了两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