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素的脸色堪称精彩。
因为那日的酒后荒唐事, 温贤狠把他修理了一顿,他也因此被禁足府中,好长一段时间没出去逍遥了。
温家在莱阳也是颇具声名的清流世家, 家教自然严格, 若是温玄素未饮酒清醒着,那日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他虽有些不为世俗所接受的癖好,但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 不屑于干强取豪夺的事。
偏偏那夜失了理智, 没把持住……虽是琼饮佳酿惹得祸,但也是因为那张脸实在太俊美, 太撩人心弦。
伯父打他打得厉害,像是因为他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可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伯父却三缄其口, 怎么也不肯告诉他。
温玄素心痒了几日,却也渐渐放下了, 不想, 机缘巧合, 竟让他又见到了当夜惊鸿一瞥的妙人儿。
在这样微妙的对视下,傅司棋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在剑出鞘前,那管家迅速反应过来, 冲着不远处假山上的温玄宁高喊:“公子,圣驾驾临, 快出来接驾!”
这一喊, 足有震彻天地之效, 把温玄素也彻底震住了。
他呆愣在原地, 默默把怀中的雪穗儿放到地上,正觉天塌地陷、无比忧郁,被一股大力顺着脊背压下来,温玄宁已飞奔了过来,摁着温玄素和自己一同向沈昭鞠礼。
沈昭凉瞥了一眼那不怕死的小胖子,默念了数遍:陪瑟瑟回娘家,不能惹祸!不能打人!不能打人……脸上挑起一抹极端正的笑意,冲温玄宁和颜悦色地说:“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温玄宁才回京不久,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全然不知,还乐呵呵地招呼沈昭喝茶,一边将温玄素引见给天子,一边遣人去请元祐过来。
倒是傅司棋先看不下去,但又顾念着脸面,没有明说,只道:“陛下有事想单独和玄宁说一说。”
逐人之意满满,玄宁向来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便让温玄素先下去了。
只是这胖子一步三回头,几分哀怨,几分缠黏地屡屡看向沈昭,把沈昭看得笑容越发森凉。
“家父近些日子身体不适,恐有怠慢之处,望陛下不要责怪。”温玄宁先客套。
沈昭温煦道:“朕刚才说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岳父的心情朕都能理解。”
玄宁表面应着,心里却道:我姐姐好好的,你从未失去过她,你怎会理解?这种事,不是亲身经历都不会理解的……
但他当即又觉得这些念头很不祥,忙摇了摇头,暗中嘱告神灵他失言了,千万要保佑他姐姐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两人各怀心事,难免冷场,待沈昭反应过来,茶汤已下去半瓯,可他们所出的石亭却静悄悄的。
他收了收心,道:“你呈上来的税制革新方策朕看过了,很有见底,看起来你这几年没有虚度光阴,是在暗中使劲。”
这话暗藏深意,玄宁猛地提起精神,不得不小心应对。
“臣一直都认为,良臣佳策未必尽在朝野,还有可能在田间乡野。”
沈昭轻笑了笑:“旁人的佳策在哪儿朕不知,可你这些年在田间乡野历练得很好,不再是旧日的贵公子,也学着会操心了。”
温玄宁微微一笑,算是回应,抬手给沈昭又斟了满杯。
沈昭道:“朕也不跟你绕圈子了,田间乡野去得,朝野自然也去得,你既回来了,就别再走了。虽说如今乃太平治世,但仍需要有人替朕操心。文渊阁缺个学士,你瞧着怎么样?”
傅司棋站在一边听着,听出沈昭有再召温玄宁入朝的意思,不由得为他高兴。可一听沈昭竟要赐文渊阁学士一职,又不免惊讶。
大学士乃清流文官中的翘楚,往上迈一步,极有可能就是丞相。
外人看来,温玄宁这些年是受了兰陵公主的连累,仕途坎坷,命运多舛,值得人嗟叹。但剖去这些表面,他曾去雍州赈灾,曾去中州平叛,曾暂代侍中监国理政,自州郡到京师,他虽有争议之处,但功勋累累,若要认真论一论,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傅司棋为他这个猜测倒吸了口凉气,瞠目看向沈昭。
沈昭却在温玄宁,笑道:“怎么没什么反应啊?是嫌这官小了么?”
温玄宁恍然回神,忙起身谢恩。
沈昭让他起来坐回去,不忘敲打:“给你高官厚禄不是让你享福的,是要你继续操心,多年战乱,积弊犹存,不能被表面的太平繁华蒙了眼睛。居安思危总是没有错的。”
温玄宁一直以为扫灭了南楚,统一了天下,沈昭该是足够得意的。他睿智多谋,这天下被他治理得如此好,他该是自诩功绩的。可没想到,即便是形势一片大好,他仍存忧患之心,不忘思危,当真是厉害,厉害啊。
莫怪母亲会败在他的手里。
玄宁心中转过千万道弯,但表面丝毫未露,真情实意地称陛下英明。
沈昭凝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笑开:“你也别在这儿了,回去陪元祐吧。侍女早就去禀报圣驾驾临,可她到如今都没出来,大约是想让你单独跟朕说些话,不然,若她来了,话便只能在家长里短上转忧了。”
“说到底,还是朝夕相伴的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