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能够表露出她对钱嬷嬷的不在意了。
想到自己房里这些年也乖顺不少的教养嬷嬷,未心摇头轻笑了笑,无奈道:“我虽占着你姐姐的名位,但有些时候,我总是觉着,无论是处事手段还是心性能为,我似乎天生就不如你的。”
她似乎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倾身去揉了揉锦心的脑袋,也不顾锦心如今已经是正经留头的年岁,发鬏上很有两挂好看的珠钗坠儿,照旧如小时候一般一通乱揉,但她还算有分寸,松手时候锦心的头发也没乱多少——这都是这些年来在锦心身上练出来的。
松手之后她又给锦心理了理头发,锦心都习惯了,也任由她揉,等着未心的下一句话。
果然未心不是无的放矢的。
她仔细地替锦心理了理鬓发,将那打造得轻巧好看的珠钗扶正,又软声道:“早慧易夭,多智伤身,阿姐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地一辈子,无需你多么聪明多么果断,天塌下来,还有我们扛着呢。三姐虽无能,自认也有两分薄智,也闯下一份家业,在金陵城中能护得住一个人。我们文四小姐,就欢欢喜喜地活一生,好不好?”
她对锦心的感情应该是所有姊姊里最为深厚的了,一来她与锦心年岁在华心出生之前是最相近的、二来她们身份也相仿,虽然文夫人尽量对众子女一碗水端平,可嫡庶之分便如天堑,早早地被梅姨娘耳提面命灌进未心心里。
梅姨娘教未心读诗书,叫未心性温和,不能出类拔萃、不可掐尖卖乖,更不能压过两位嫡出姐姐一筹。
文家兄弟姊妹们算是感情极好的,其中自然有文夫人与姨娘们的清醒理智为用,未心幼年未必没有过不服,但蕙心待她极好,澜心更是自幼与她一处嬉闹着长大的,她对两位姐姐也生不出什么不满来。
只是在她心里,她与两位姐姐,总是有区别的。在锦心出生之后,她在这个家里便不“孤独”了,因为锦心的身份与她如出一辙,因为梅姨娘与徐姨娘极为亲厚,梅姨娘也教导过她要与妹妹好,却没像从前那般告诉她要退让温驯。
对天性有几分桀骜的未心而言,锦心便成了与她一国的人。
因为血脉相连、因为种种特殊的缘故,她对小肉团似的软绵绵又生而体弱的锦心怀揣着天然的怜惜。
而锦心逐渐长大,会冲她撒娇、会冲她笑、会抱着她软软地叫三姐、会软声说“三姐最好了”。
谁能抗住呢?至少未心扪心自问,她是扛不住的。而更叫她欢欣雀跃的是,她能够感觉到,即便锦心对每个姐姐都很亲厚,但对她的亲近依赖是最重的。
这就更让人扛不住了。
对小小的未心来说,“独一无二”的感觉是十分新奇又叫她欢喜的。
她与锦心的关系就这样被以一日千里之速被拉近,同时她对这个小妹妹的怜惜与疼爱又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她就好似话本子里溺爱孩童的长辈,只想叫小娃娃一辈子都欢欢喜喜、无疾无灾、不受苦楚。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只是见到被包裹在襁褓中的锦心的第一眼,她心中便油然升起浓厚的怜爱与保护欲,而第一次见到锦心流露出痛苦虚弱的表情,她心中甚至有几分恼愤。
似乎是恼怒于自己的无力,又似乎是愤怒于自己的无能。
彼时她年纪尚小,也说不清这样强烈的感情是哪里来的,也察觉不到这种感觉其实是异常的。
她只是想,她要她的小妹妹一世平安喜乐、无疾无忧,仅此而已。
无需寻求缘由,何必追根究底?
血缘亲脉,人之感情,本就是不能分析断论的东西。
怜爱是与生俱来的,感情是后天培养的。
这两点似乎有些矛盾,又似是顺理成章。
不过锦心可不知道这些,这些年未心在她面前多半时间都表现得很不靠谱的,忽然这样正经起来她竟还有几分不适应,又或许是因为未心虽然带着笑,语气却郑重得叫人心头沉甸甸的。
总之她愣了好一会,才用力点了点头,未心自顾闷了杯酒进去,低头嘟囔道:“也不知哪家的小兔崽子日后能来摘咱们家的花。”
虽然文家众人都已做好了锦心一生不嫁的准备,但不知为何,未心心里总是觉着锦心是不会在家里待一辈子的。
未来会有一个人走到她身边,疼她护她,钻进她心窝窝里最紧要那个位置上,与她携手度过一辈子。
虽然这种感觉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但未心心底莫名坚信,且也希望如此。
因为锦心若嫁,便说明她的身子哪怕不算痊愈,也必定会比现在康健许多。
未心这一声嘟囔压得很低,似乎只是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桌上没有人听到,倒是婄云忽然转眸打量了她一眼,动作隐蔽没叫人察觉,唯锦心忽然抬起头,与婄云对视,一瞬极分。
按理,澜心是今日的正宾,毕竟是她将要出阁,才有了这一场聚会,可酒一温上,大家的话题就都散开了,你说今年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好、她说今日的果子味道好,谈天说地的,就是不愿说起澜心远嫁的事。
终是温起最后一壶三白酒的时候,澜心开了口。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