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
沈棠闭上眼,还是冷淡地添了句回答:“程元岱是个聪明的傻子。”
季归鹤正好化完妆,闻声眉梢一抬,见沈棠黑着脸喝热水,心情莫名舒畅,也没计较什么,听话地滚了。
七点整,剧组准备完毕。
第一幕是外景,剧本里隆冬寒雪,恰好致远镇也还被禁锢在冬日,每天都会下一场雪。
这一幕是晚上,刚巧镇上天还没亮。
霍今霜被流放至边关后,颓废了很久。
昔日他瞧不上的人都上赶着踩他唾弃他,名满京华的小侯爷哪儿受得了这种落差。
今日是他的生辰,以往这时候府必然张灯结彩,小丫鬟娇俏可人,逗两句脸就红,母亲温柔宽容,父亲威严佯怒……到处都暖融融的。
然而几个月过去,那些就恍惚成了上辈子的事。
断头台上残余的血痕深刻在他心底,叫他发疯发狂,恐惧又痛苦。
从天之骄子变得猪狗不如,对霍今霜来说,其中经过几月的牢狱折磨。
季归鹤却是直接天堂坠地狱,一时摸不到感觉。
陈导拉着季归鹤讲戏时,沈棠叼着块巧克力出来了。
程元岱是镇北将军之后,小将身穿薄甲,墨发束冠,眉毛稍作修饰,再无多余点缀,干净利落,英姿飒爽,整个人都显得英气蓬勃。
陈导看了眼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满:“你这小孩!”
沈棠舌尖一动,把巧克力咽下,淡淡扫了眼季归鹤:“哟,影帝也得听戏?”
就知道这茬还没过。
季归鹤气定神闲:“沈哥教教我?”
这幕戏是程元岱和霍今霜的初遇。
程元岱与父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纵马而出。
霍今霜想起往事,坐在屋顶喝酒,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低下头,看到程元岱纵马而过,霎那间两人的目光交汇,程元岱勒马,问他:“酒还够吗?”
这是相遇,也算重逢。
程元岱陪父亲回京述职时,与霍今霜见过一面。
陈导了解沈棠的演技,放心退到一边,扭头抓方蕾讲戏——方蕾跟的是B组,已经准备出发,去镇外另一个地方拍戏。
她此时还是女扮男装的民伕,脸上涂得乌漆嘛黑,模样不算好看。
方小姐完全忘了自己是这个行头,气得跳脚,不敢去和季归鹤搭话,生怕拉低印象分。
沈棠往那儿瞟了一眼,季归鹤就低声问:“和她结梁子了?”
不得不说,这语气和话都越矩了。
偏偏沈棠也没觉得不对,轻哼道:“她不配。”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心里低骂一声,瞪了眼季归鹤,横竖看不顺眼。
季归鹤空降演艺圈两年了,两人处处针对,虽然没有刻意规避,却也没合作过。
沈棠以仅有几次观看季归鹤作品的经验分析,季归鹤的演技是颇有灵气,但有时会陷入呆板,戏路太窄。
他演的多半是一帆风顺的成功者,那身傲气没被挫过,绝对能把落魄的霍今霜演砸了。
“先在镜头前试试吧。”
心里有了底,沈棠没明说,直接走开。
摄像机就位,担心季归鹤从屋檐上摔下来,下面铺了气垫。
沈棠骑上道具马,对道具师提意见:“下次换摩托怎么样?还不用你们来推。”
道具师擦着汗道:“你可省省吧!”
陈导打了个手势:“a!”
沈棠神色一肃。
剧本是不够详细的,只会告诉演员,角色和父亲大吵一架,负气离开,剩下的都需要演员自己去琢磨补充。
程元岱怀揣一颗赤子之心,到最后也未变,同家人的关系也很好。
那他和父亲争执什么?
为什么吵得这么激烈?
沈棠早就有了想法,非常自然地补充了前情——一到冬日,北方蛮人就会南下烧杀抢掠,近来战事频发,他想持枪上阵,可父亲不允许。
大哥前些年战死,二哥几月前也双腿残疾,他的一腔悲愤,只有上战场,亲手杀光那些蛮人,才能发泄。
可父亲拒绝了他。
他试图以理说服,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上战场,最多允许他带兵到后方,解决几个流窜的匪徒。
为什么?
凭什么?
沈棠心想:我也是程家的人,饱读兵书,武艺高强,也上过战场。
为什么现在又不许我上战场了?
凭什么不许我为哥哥报仇雪恨?
前后不过几秒。
眨眼间,沈棠成了程元岱。
他牵着马缰,怒而纵马,北疆的风迎面凛冽刮来,今日的风雪刮啸,他的眼眶微红,说不尽的委屈,只有快马驰骋才能抒尽。
路过镇口的一座老屋时,程元岱忽然心有所感,猛然扭头,勒马停下。
长发沾了雪,在风中飞扬。少年的容颜明艳,意气风发。
微红的眼眶里嵌着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他抬起头,望着坐在屋檐上的人。
“酒还够吗?”
一片雪花趁机扑到他柔软鲜红的唇上,又被风无情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