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畔是新来的转学生。
她的校服外套有些空荡,裙子长度老实得垂到小腿肚,学校统一发放的黑色小皮鞋,头发一丝不苟在耳后束成花苞苞,额头白皙光亮。她是那种极受老师青睐的乖学生,然而高二(1)班最不缺的就是乖学生。他们个个是尖子生,个个是老师的宠儿。
学校位于不太发达的三线城市,整个地区只有三个保送首都大学的名额。沈畔到来后,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狂魔姿态霸占其中一个名额。
那是本属于他们的名额。
少年时期的讨厌总是毫无缘由,做事尖锐而不计后果。一开始是针对转校生的语言攻击,沈畔无动于衷;然后出现推搡的动作,沈畔皱眉避过;于是,她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急于证明自己的青少年。
一次游泳课,同班的女生偷走了她的校服和内衣,沈畔一个人躲在更衣室里等到黄昏,身上只有一件连体泳衣。终于,等到保安为教室上锁的声音响起,确认过同学已全部离开,她小心翼翼地跑进校医室里,借用了长长的白大褂裹在身上。她像只老鼠一样离开上锁的校园。沈畔认为不可能有人发现,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当时的难堪。
可是少年们是不需要证据的。他们只是单纯地,想侮辱一个人而已。
流言四起,据说有个女生放学后赤身**留在学校里,从事不好的事情。全校皆知,高二有个叫沈畔的女生,是婊|子。很快老师叫来她在外地的父亲,戴着金戒指的男人来到办公室,毫不留情给了沈畔一耳光。
沈畔顶着嵌有生父指印的脸回到教室,同学们议论纷纷,他们心底也许有那么点零星的后悔。只是私下随口的谤讥,竟会发展到这个程度。沈畔平静地拉开书包拉链拿笔袋,有人发现她手指在颤抖。
先站出来的是性格冲动的秦蔓蔓,她成绩在(1)班垫底,之前也被同学们若有若无地轻视着。此时,一股同仇敌忾之气油然而生。
“沈畔,我做你朋友吧?”
这时说出这句话的少女,捧着百分百的真心。
第二个站出的是尖子生的代表,优雅漂亮的班长伸出表示接纳的手:“沈畔,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代表大家向你道歉。”李慧一直冷眼旁观着那些愚蠢女生的行径,只不过这次她们有些太过。将来大家都是彼此的人脉,凡事何必太绝对。
沈畔注视着她们两个,向来安静沉默的姑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谢谢。”她说。
同学们这才发现,这是沈畔第一次在班上开口。
于是沈畔拥有了两个珍贵的朋友。她视她们为宝物。
但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秦蔓蔓一腔热血,李慧一时恻隐。她们很快发现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沈畔对自己认定的朋友会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个人,在这世上,是很难完全接纳另一个人的。大家都有基本的原则,底线,要求以及隔膜。而沈畔性格中这点甚至有点病态:她太纯粹了,在身体四周划了一个小圈子,凡进来的人即对其付出一切信任保护,连灵魂都毫无保留。
这种好会使正常人有压力,会让他们贪得无厌,也会放大他们心中的阴影。例如,“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所以秦蔓蔓和李慧开始膨胀。
沈畔成为她们身后忠实的小尾巴,作业包办,打水买饭,代替排队。烈日当空时替秦蔓蔓占座她喜欢的男生的篮球赛,阴雨连绵时为李慧校庆的演讲稿在教学楼和办公楼来回穿梭。沈畔并没有觉得不对,在她看来帮助朋友是理所应当的事,辛苦一点没什么。
她以往人生中得到的温暖太少,而这是第一次拥有的【友谊】。
沈畔太擅长惯坏一个人。或者说她太笨,不懂得适当的索取才能维持正常交往的平衡。
“我想过了,我们是朋友,你替我顶罪吧?”李慧说。
沈畔回答:“好的。”
沈畔的理解是:李慧丢失班费,害怕被家长责骂,所以要自己告诉老师,丢失班费的责任主要在我。于是她敲开班主任的办公室,平生第一次对老师撒谎:“老师,我弄丢了班费,对不起。”
班主任打量她,沈畔一向乖巧她是知道的,这大概只是失误:“那赶快叫人帮忙去找,找不到过来领罚。”
“是,老师。”
很快那卷从李慧书包里掉出的两百块就找到了。沈畔陪保安在校园待到傍晚,又回到办公室听班主任训诫自己要办事仔细,疲惫地背上书包回家。她的朋友们当然没有等在大门口。
第二天沈畔还未来得及将好消息告诉李慧,早自习上她就迫不及待地举手。
“老师,我有事汇报。”李慧说,“沈畔偷了班费。”
沈畔耳边一阵嗡嗡的忙音,她茫然地看着李慧。
班主任镜片后的眼神微妙:“李慧,你确定?”
“我确定,我亲眼看见沈畔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李慧聪明地停顿,补充道:“沈畔最近想要xx牌的球鞋,正好两百块。”
沈畔根本没有听过xx牌球鞋。
班主任喝止她:“够了,李慧,班费没有丢,待会来我办公室。”
李慧是校花,是班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