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时有只猫被丢弃在黑森林里。
主人家有名为慧慧的红狐狸,名为蔓蔓的黄松鼠,的确不缺名为盼盼的灰猫咪。何况松鼠总往她身上蹭灰泥,狐狸打翻牛奶和起司嫁祸给自己,不懂得争宠撒娇的灰猫咪被抛弃似乎是迟早的事。
但挑在万物凋零的入冬时节,未免太过分了些。
盼盼嗅闻空气里的味道试图找到食物,却被掉落的枫叶呛出一个秀气的喷嚏。
这里太大了,到处是主人家不被允许的泥与叶子,还有高高的漆料早已剥落的穹顶,红的黄的乱七八糟。盼盼伤心极了,她觉得自己被丢进废弃的宫殿里。
今年冬天之后她就年满三岁,但盼盼发育很慢,小小的一团像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奶猫。她一面抽动着粉色鼻子一面抬起爪,几步后便被枯树枝绊倒,骨碌碌滚了起来。黑森林的林地与主人家的光滑地板当然不是一个概念,盼盼无论平时多么努力维持自己规矩端庄的步伐(她自以为),在这时也只能踉跄的滚成一团灰球球。
似乎之前盼盼所在的地方是小坡坡顶。
盼盼惊慌失措地尖叫,回荡在林间空地的只是几声细弱的“喵”。她抻出爪子试图扒住什么,却被途中尖锐的石子划破肉垫。盼盼又痛又绝望,紧闭双眼,用尾巴遮住自己的脑袋。
“砰”地一声,她撞击在一块毛茸茸,热乎乎的石头上。那不是石头。
盼盼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点点,正对上一双居高临下的碧绿色瞳孔。
盼盼见过很多色彩,非常多,她认为自己是只博闻多识的小猫咪,曾住在人类的家里。但没有哪一种颜色能形容这双眼睛,就像,就像……就像主人藏在透明盒子里,锁进抽屉最深处的宝石。
莹莹发光,美得惊人。
“咝。”
宝石眼睛的主人慢悠悠吐了一次自己细长的舌头,就像贵族在卷一根烟那样优雅慵懒。如果盼盼有足够的野外生存知识,她会知道姿态越是不紧不慢的动物越是危险,碰到他们时你最好慢慢俯下身子,然后紧贴着地面迅速逃跑,最好像只屁滚尿流的青蛙。叽叽喳喳的山雀和沉默埋伏在草丛中的狼就是一个例证。然而盼盼不知道。
她的大脑因为之前的滚动和对方眼睛颜色的美丽而晕成一团浆糊,此时只是瞪大了眼睛任由对方靠近。
魔王歪头打量着眼前的幼小生物。
盼盼打扰了他的冬眠,从洞口一路滚下来,正撞在他前几天刚剥出来清洗干净的狼皮被褥上。但他意外没有多么生气,大概是接近休眠期,称霸整片森林的太攀蛇懒洋洋的。
魔王已经很久没看到沾染着人类气息的弱小生物了,何况是一路滚进他洞穴的。看对方的品种,大概又是人类捣鼓出的新玩意儿吧,既不能捕食也不会逃跑,想必是被人类当做宠物养大的幼崽。
这灰溜溜的小猫咪身上肉太少,但圆乎乎的大眼睛挺讨蛇喜欢。再说,前几天的狼肉还撑在他肚子里呢。嗯……养肥之后,把皮毛剥下来,眼睛可以装饰在那个他第二喜欢的山羊颅骨上。
魔王“咝”了一声,长长的蛇信指向洞穴另一边堆成小山状的水果。
盼盼眨眼,吭哧吭哧跑过去,用小小的毛脑袋顶出一颗迷你樱桃,再吭哧吭哧跑回来。她恋恋不舍地舔舔泛着香甜气息的果皮,用没受伤的爪子推给这条盘在毛茸茸里的大蛇。
盼盼之前只在画本里见过蛇,而她也看不懂旁边“极度危险”的四个大字。盼盼觉得这种又长又威风,连身上的皮肤都亮闪闪得像宝石的传奇动物一定是动物界的稀有珍宝,那种脆弱又受到所有人宠爱的存在(就像主人家的慧慧一样)。而他此时只露着脑袋,整只藏在毛茸茸里,一定是生病了。就像她被欺负后会裹进自己的棉花窝窝里一动不动。
——虽然盼盼很少多管闲事,但对方既没有故意打翻她的牛奶,也有一双好看的让她头晕脑胀的眼睛。
用供奉给我的东西来讨好我?
魔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盼盼,她该不会以为我虚弱地不能动吧?
轻“咝”一声,直接把樱桃推至猫咪的毛肚皮上,盘回去不再理睬她。
看来我今天脾气格外好。魔王心想,听见含着喜悦的“喵喵喵”,和小尖牙扎进果肉里磨咬的噗嗤声。
连樱桃都不会吃,真是只蠢猫。半梦半醒间,蛇扬起尾巴尖,稍稍一抽,猫咪艰难磨咬的食物就变成稀碎的果泥。
盼盼认为自己遇见了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蛇先生。
蛇的洞穴舒适又安全,空气中只有蛇先生的气味。
地上铺满毛茸茸(各种动物的皮),让她想起主人柔软又洁白的小床。
洞穴的另一端是一条小小的石涧,盼盼口渴时悄悄尝过几口,味道清冽,比主人家的水还好喝。
堆着水果的地方有着几道鞭形的深深凹陷,不知为何那里的石头都是暖烘烘的(经常洒满热血),还普遍涂着暗红的颜色。盼盼盯着魔王用来处刑(心情不好时玩弄并糟蹋自己的猎物)的地方,歪头研究了半晌,最后认为这是一种高深的美丽的室内装饰。蛇先生当然很有品味,嗯。
水果堆旁还有蔬菜堆(那只胆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