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吃吧。”
李老太一手捂着鼻子,右手把碗哐当一声放在桌上,一脸嫌弃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躺的人身上有些地方已经结痂,身上发起痒来,难受的厉害,抓的脓血模糊地一片,两只腿肿的老粗。秋天闷热,整个屋子味道都不好闻。
李老太总共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多了就不值钱了。五根手指有长有短,李老太自然也有偏爱。四个儿子里,李老太最喜欢老四,人虽然懒了些,但长得机灵、嘴又甜,能把李老太哄得心花怒放。
王强是家里老二,今年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儿。他从小就老实木讷,话虽不多,但能吃苦能干活儿。只是半个月前不知怎么突然就鼻青脸肿、浑身每一块好肉地回来了。
王强在家一躺就是半个来月,这么长时间没上工没挣工分不说,口粮可一点没少吃,还得人天天到跟前伺候着。李老太见了他满脸流脓的样子就觉得直犯恶心,捂着鼻子转身就出了门。
王强一手撑着床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坐了起来,坐直的时候背上的汗已经渗透了衣服。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拿起碗,碗里的菜汤已经凉了,里面稀稀拉拉的几个白菜头,没有一点儿荤腥,配上两个黑面馍馍。
王强对于这样的菜色早就习以为常,神色未动,慢慢就着菜汤把黑馍吃完了。他拄着根木头权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准备去茅房。
许久没在白天出门,一见太阳,王强还有些炫目不适应。老四和老四媳妇儿正在院里择菜。
他一瘸一拐地踱着步子挪到了拐角,还没拐进去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二哥在哪条沟里摔着了,咋摔成这样了?”阳光下,王强斑驳的脸照的无处遁形,老四媳妇儿这回儿看清了王强的脸,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这脸这样了以后还能说上媳妇儿吗?”
老四超外面吐了口浓痰,嗤道,“也就你这傻婆娘还信,掉沟里哪能摔成这样,指定是被人打了。”
“不能吧,三哥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老四媳妇儿反驳道,“那人跟他多大仇才能打成这样。”
“没事儿,你就咸吃萝卜淡操心,成天想些没用的。你看我二哥这老实能干的样儿咋就说不上婆娘了,村西头那个寡妇不也没找着下家吗。”老四不以为然地说道,甚至还跟媳妇儿开启了黄腔,“脸丑点怎么了,别的地方中用不就行了。”
老四媳妇儿闻言又想到阳光下脸上青紫一片、溃烂的伤口处流着黄色脓水的样子,突然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开始干呕起来。
李老太听见动静连忙从鸡圈里跑了过来,“我乖孙儿咋啦?”
老四媳妇儿刚要答话,又俯身干呕起来。
李老太嗔怪地捶了一下老四胳膊,“跟你媳妇儿说啥呢!吓着我乖孙儿。”
老四一副撒泼打滚的模样,凑在李老太身边嬉笑着说道,“娘,我真没说啥,就说了说咱二哥。”
“没事儿在你媳妇儿面前说那些糟心事干啥子!”李老太一眼睨了过来,“还嫌不够丢人的!”
三人乱糟糟地忙做一团。
拐角处的王强静静站着,神色一片阴鸷,牙齿执拗地死死咬着下嘴唇,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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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哥!”虎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冲进了里屋。
周老太坐在门口嫌弃似的吐了口浓痰,指桑骂槐地嘟囔着小声骂上两句。
周余刚下工回来,刚脱了汗衫儿正准备擦擦汗洗个衣裳,突然听到虎子的声音。
虎子大概也了解些他家里情况,没什么事儿从来不来家里,上次来还是半个月前赶着商量着卖菌子的事儿。周余披上衣服,开了门把虎子迎进来。
“春狗他...他让一帮人给堵了!”虎子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险些急得要哭了出来,“周哥,你去救救他吧。”
“路上说。”周余没多说话,安慰似的拍拍虎子肩膀,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路过柴房的时候,周余脚步一顿,顺手去挑了两根结实的木头棍子。
周老太一见周余这样,心知又是要出去打架了,眼皮狠狠一跳,连忙靠边挪了挪。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路上无人,周余问道。
“春狗是我发小,之前你也见过一次的那个。”虎子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春狗的老娘生病了,得去省里做手术,春狗原先也攒了些小钱,就拉着老娘去了省医院。哪知那手术费得大几百,春狗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去开始四处地跑,什么活儿也接,什么东西也敢倒腾,结果正好抢了隔壁村那边的一个大件生意。春狗还没把钱送去,今天晚上回来的路上就被一帮人拦下了。”
周余心里大概有了底。
两人赶到的时候,周围七八个人正围着春狗,春狗嘴角出了血,眼角有些发青,汗衫儿也破破烂烂的。
为首的那个刀疤男见来了人,嘴上叼着狗尾巴草,一脸不屑地问道,“没长眼睛还往这过来?”
自从长大以后,周余好久没听见别人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