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楼。
老师说这是最强效的安眠药,他终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谭玄年踉跄着在家门口站定,伸手去书包最外面的夹层摸钥匙。他数十年如一日地把家门钥匙放在这个位置,从来不曾变过。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摸了个空。
谭玄年勉强清醒了几分,他甩了甩脑袋,又伸手去摸。
什么都没有。
他抱着书包,额头抵着防盗门,身体缓缓下滑,整个人蜷缩下去。
安眠药的效果逐渐开始起效,谭玄年感觉自己的思维断断续续,像是不好使的老式放映机,画面和画面之间有着明显的卡顿。
他摸出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但他不清楚自己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
“大小伙子……被几个噩梦、吓成这样。”父亲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问过医生,只要你、还能睡着……就不会
死的,少自己吓自己……”
谭玄年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他只感觉,自己的一半意识被拉入梦中,如同过去的无数次噩梦一样,被困在那个小小的夹层,动弹不得。
而另一半的意识,还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眼前进不去的家门,和家门旁边一直在运作的电梯。
电梯的每一次启动时缆绳运作的声音,到达的提示音,都会让他无法控制地颤栗。
或许他的身体没什么反应,那只是他的灵魂在畏惧地颤抖。
谭玄年已经不能接受在电梯附近待太久,他想要醒过来,但安眠药的药力还在,他只能清醒地被困在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几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电梯,在与他近在咫尺的位置停下。
电梯年久失修,运作的时候动静不小。
“嘶——嚓——”
略有些畸形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金属和金属之间摩擦,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就如同他体内最后一丝理智撕裂的声音。
空气安静了片刻。
没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似乎只是某个调皮的孩子乱按了电梯楼层的按钮。
谭玄年在剧烈的应激反应中醒来,他抓着防盗门的把手,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干呕起来。
他的头抵在冰冷的防盗门上,缓了许久,随后慢慢站起身。
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也没有理会挂在门把手的书包。他木讷地转身,朝着楼梯间走去。
*
从桥上一跃而下的时候,谭玄年没有丝毫的犹豫。
河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冷,但兴许是最近一直在低烧的缘故,冰冷的河水反倒让他被体温烘烤的有些发烫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
因为会游泳的缘故,身体的救生本能让他很难沉底。
谭玄年努力吐出肺中的空气,犹豫了片刻后,他紧闭双眼,在水中用鼻子猛烈一吸。
“咕……噜噜……”
无数的气泡裹挟着他,越来越多的水呛入肺中。身体本能的求助,挣扎,他的指甲甚至在胸口抓出几道血印。
头脑因为缺氧变得昏沉,本就不多的体力逐渐耗尽,谭玄年怔怔看着水中阳光的形状。
生命的最后时刻,许多想法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
他没有对正义失望,法律和规则之上总有不可明说的灰色地带。岑宏在对他造成伤害后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他并不在乎。
他也不需要别人因为他受到过伤害而让步,体谅、理解或者包容他的一切。
他只是身体的某个地方出了问题,或许是哪个脏器发生了病变,也许真的和岑宏指尖那一闪而过的黑色物质有关。
他只知道,如果放任不管,他真的会死掉。
然而周围所有人,带着或鼓励或担忧或不耐烦的情绪,宛若他只是手上划破了一个小口,每个人都要他不用担心,一个小口而已,它自己就会好起来的。
谭玄年看着远处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一笑。
真的会好起来吗?不重要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哪怕再也醒不过来,也没有关系。
他缓缓合上双眼。
虽然有些为时过早,但是、晚宀——
“哗啦!”
颇有存在感的入水声打断了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谭玄年下意识睁开眼,和入水的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游了两三下就来到他身边,与其说是游,到不如说是瞬移。
谭玄年的头脑没有清醒到足以意识到对方游泳速度的异常,他呆呆地看着那人来到他身前,用臂弯一把环住他的腰。
因此,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谭玄年被带着向水面浮去。
他原以为自己会生出“得救了”,亦或者是“能不能让我自己决定我的生死”之类的想法。
然而——
缺氧到几乎无法运作的大脑,冒着用力过度就会失去意识的风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投射在视网膜上的图像分析过后,断断续续传输给他一条信息。
大脑:我的天呐……多么好看的、一张脸……
已经被拽上岸,在那人身上咳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