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是来为难民换粮的?”叶舟捧起了茶杯。
他对茶没什么偏好,虽然爱喝,但喝不出好坏来,他现在喝的茶叶也只是超市卖的最普通的袋装花毛峰。
虽然品质算不上好,但茶香四溢,就是容易越喝越渴。
叶舟看着林尤的脸,他有些吃惊,毕竟之前林尤给他的印象,就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大约属于那种扔到农田里,分不清麦子和谷子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叶舟在心里承认是自己看轻了别人。
叶舟:“就算你换了粮食回去,坐吃山空,又能持续多久?”
“况且一直发粮,难民只会一直停留在安阳城外,即便还有其他生路他们也不会走。”
可粮食是有限的,就算每次林尤都过来换粮,但一来一去,中间要耽搁多少时间?
又会遇到多少困难挫折?
更何况,白养着人总不是件好事。
林尤埋着头,苦笑道:“不瞒仙人,我爹也这么说,我实在无可奈何,只能想出这个笨法子,总好过坐看难民们饿死。”
叶舟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冲林尤说道:“坐吧。”
林尤也没拒绝,反正仙人叫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
叶舟:“粮食自然能换,你既然来了,我便给你出个主意。”
林尤的眼里冒出精光,激动地恨不能跳起来。
仙人洞府还在已是万幸,能换粮食是万幸中的万幸,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仙人竟然还愿意给他出主意。
“除了粮食,我还能给你粮种。”叶舟问道,“一亩地,能产十石。”
林尤懵了,他嘴唇颤抖,喉咙似乎被谁掐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十石?
天下的粮种,最好的种子,最风调雨顺的天气,一亩能产三石已经极不得。
叶舟想了想:“此物非麦非稻,若说像什么,长得倒与芋头相像,口感味道却毫不相同,且不需育种。”
可林尤对叶舟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喝多了一般脸颊潮|红,双目也失去了焦距,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果仔细听就能听见,他在不断呢喃,重复着两个字——“十石”。
就在叶舟想叫林尤名字的时候,林尤突然站起来,再一次给叶舟跪下。
叶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林尤却额头触地道:“仙人!此乃活人之功!”
他似哭似笑地说:“活民之功,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十石!多少人能因此活命?
林尤的眼中落下泪来。
他确实曾是不知百姓疾苦的富家公子,他的父亲是太守,母亲也是名门之后,他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没吃过苦,没受过穷,他最大的烦恼无外乎是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能不能取得功名。
可当他从北到南,走过那一遭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百姓的苦难,头一次那么清晰的落在身上,可在家里根本不会有人理解他。
就连他的表兄,也无法明白他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百姓受苦是应当的——他们没有家族可以传承,智慧无法一代代传下去,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差,并且愚昧无知,脑子空空如也。
他们于这人世而言无关轻重。
即便死,也会再生,人总是不会少的。
真正将这人世变得更美的是他们,是他们这些名门贵胄之后,他们有智慧,有家族,也将辅佐帝王开创盛世。
甚至可以没有皇帝,但一定要有他们。
皇权不下乡,真正管理百姓的人是他们,豪强士绅对圣旨可以视而不见,却不能对他们记视而不见。
林尤以前从不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
或许他以前这么想的,但他已经发觉了自己是何等渺小,甚至一个庞大家族又是何等渺小。
他的父亲或许也怜悯百姓,但他也可以眼睁睁看百姓去死,而不做任何应对。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治下的百姓才叫百姓,逃荒难民只是难民罢了。
难民不能给安阳城带来好处,只有坏处,于是他便不再费心,只想着安置难民有多少难处,却不会想着怎么解决这些难处。
可作为儿子,他不能直言父亲的过错。
又或许……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也是那样的人。
只有仙人……
只有仙人把所有人都当做人,对谁都一样。
没有高低贵贱,没有……
叶舟完全不知道林尤脑补了什么,他被林尤那句活民之功镇住了。
当然,他肯定是配不上这四个字的。
真要说谁配得上,大约只有袁老先生了吧。
他也不知道林尤为什么哭,大约是林尤……太感性了?
他还没有见过哭得这么轻易的人。
林尤抹了把脸上的泪,并认为自己是真情流露,没什么好羞耻的,他声音沙哑地说:“仙人,我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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