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还未亮,鸡鸣声打破了临淄城内的寂静,昨日城内的动乱似乎犹在眼前,仆从们在鸡鸣时起床,他们只穿薄袜,用细绳束在小腿上,悄悄的在室内行走。
仆从们担水做饭,又或是打扫廊下,晨起时就开始忙。
但毕竟是百姓家,不是世家大族,规矩没那么重,他们干活时也会凑在一起说话。
“君上回来了。”仆从们头挨着头。
女仆小声说:“主君昨夜让我们多买些粮食回来。”
“临淄可能会封城。”
仆人们互相看看,都觉得极有可能。
“若是封了城,城内的商人出不去,外头的也进不来。”女仆有些发愁,“夫人爱吃的鱼要新鲜才行。”
临淄是平原,只有城外有一条河,城外的农户们日日会背着背篓进城卖菜。
但靠城外的农户是不足够产出足以喂饱整个临淄城百姓的粮食的。
所以百姓们的口粮,还是要依靠粮商。
只不过各国并不怎么欢迎商人,商人们不会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停留,他们其中有许多都是别国奸细,每到一个地方,都可能散播谣言,或是收集消息,买通官员。
他们不能为国所用,没有道义,可以为钱做任何事。
所以国君们既喜欢他们带来的货物,又很清楚他们是威胁。
但对百姓而言,商人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他们其中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故土,对外面的所有了解都来自走南闯北的商人们,如果没有商人,他们会缺少很多东西。
比如鲁国的针,赵国的布料,卫国的熏肉,没有商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买不到的。
上层忌惮商人,可又离不开商人。
下层喜欢商人,恨不能无数商人都能涌入临淄,为临淄的百姓带来更多更便宜的货物。
“夫人怀孕后胃口越来越差了。”另一个女仆叹了口气,“怀了孩子后反而瘦了,脸上也没肉了。”
女仆们忧心忡忡,左徒把持朝政的时候,商人就已经走了不少。
商人们无利不起早,他们觉得陈国要乱,便立刻收拾财物和产业离开了。
反正在哪儿做生意都是做,离开临淄,也有大把地方可选。
“主君爱吃的豆酱也买不到了。”女仆叹气,“主君只叫我们多买点黄米。”
旁边的人小声说:“黄米价高呢。”
临淄的粮价一直居高不下,产粮大国,但粮价却是诸国中最高的。
王都是没有秘密的,但凡是秘密,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左徒把持朝政还不到三天,全临淄的百姓也都知道左徒乱政。
士人们还会走上街头骂一骂,认为左徒并非王脉,把持朝政是为盗国,绝无可能长久下去,他们要看左徒自取灭亡。
士人们对陈侯虽然没有多少恭敬之心,但也都认为陈侯是正统君主,陈国的土地都是天子所赐,名正言顺。
好在左徒不是个傻子,倒是没有祸害这些士人,任他们每日跑到街上大骂。
时间一长,士人们也骂累了,他们毕竟是读书人,除了用用嘴皮子也没什么大用,就算想找人“匡扶陈室”,那也得有领兵大将愿意听他们的。
里间的女仆小跑出来:“夫人醒了,夫人说想吃鲜鱼面。”
干活的女仆们面面相觑,个子矮小的女仆冲其他人说:“我出去看看吧。”
“把钱拿上。”女仆们叹了口气,“若是买不到鲜鱼,买些鱼干回来吧,想来夫人也不会发脾气。”
矮小女仆点点头,她提上竹篮,走出了门。
她是这家的世仆,父母兄弟一代代都是这家的奴仆。
与其说她是奴,不如说她是半个主,是主人们的心腹,她从小与公子小姐们一起长大,也是读过书的,采买这种事,也多是被看重的仆人才能去干。
女仆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临淄城比往日更安静,路边几乎看不到人,往日的茶楼客居也都关了门,她看着大道上的车辙,有些胆怯的绕路过去。
走了一会儿,她终于走到了往日买鱼的地方。
周围的农户会在天还未亮时担着扁担到内城的墙根旁叫卖。
巡逻的甲士会收他们一笔钱,但也不算多,若是多了,农户们便不会再来了。
可是今天她没有看到一个农人。
女仆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起来,夫人自怀孕后胃口便差,只吃得进往日觉得腥的鱼,主君和夫人乃是真心相爱,主君迎娶夫人的时候说过,娶了此女后他一生绝不纳妾,不叫她因此伤心。
可夫人嫁进来已有八年,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人却消瘦了下去。
主君也因此食不下咽,家中的奴仆也都忧心忡忡,就怕夫人有个好歹。
夫人若是出了事,主君也活不下去了。
主君甚至问过医士,若是不要这个孩子,夫人的身体能不能好起来。
可惜医士说,若是强行打胎,只怕夫人更撑不住。
主君这才作罢,每日愁容不振,日日守着夫人。
女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代夫人受罪,她一急,眼里便含了泪。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