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家俩兄弟,是一道大门进来分做两户的两家子人。
出了郭万担的家,隔壁就是郭千斤家。
郭万担家这一侧,两株大牡丹树结着怒艳的苞蕾,眼看便要开花。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磨成锋亮的镰刀、剪子、锄头、铁叉等物,一排排整整齐齐,望过去像一排排整装待发,随时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
而另一侧的郭千斤家门前,泔水横流,墙上挂着两只朽了的破箩筐子,谁勤快谁懒惰,谁富有谁寒仓,一目了然。
恰夏晚提着早饭走出来,隔壁也走出个人来,是个年约六旬的老太太,一头白发,精精瘦瘦,手里端着盆子猪食,站在院门上冷冷看了夏晚半晌,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万担替我的六畜从红山坳买来的丫头?”
这是郭万担的老娘,人送诨名串串娘,概因她是个格外闲不住的老太太,整日在镇子上都是东串西串的,她家郭千斤虽说人不成,但享有齐人之福,娶得两房妻室,彼此以姐妹相称,也是水乡镇一大奇事。
夏原来在镇子上没少受过这老太太的欺负,不过如今是祖母了,也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她笑着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白了夏晚一眼,端着盆子鸡食咕咕咕的去喂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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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面,新柳吐绒,正是最好的春三月,沿一条大道出了水乡镇热闹的大街,一直往黄河边走,远看是高于镇子将近一丈高的黄河悬提,近看,便是一望无际,平展到叫人舒心的,五百亩细沙瓜田。
水乡镇三面环山,黄河经流,千百年黄河日积月累,形成了这五百亩细沙田。
郭万担是外来户,是个卸甲归田的老兵,到水乡镇之后,渐渐将这些瓜田全买到了自己名下,如今,整片儿的瓜田就全是他家的。
这些瓜田里专种各类甜瓜,各式各样的品种,像白玉兰,黄河蜜,香妃瓜,河套蜜等等,一到七八月间,甜瓜酡香诱人,香到金城郡的人都蓦名前来,趁着羊皮筏子,一筏子一筏子买他的甜瓜。
如今瓜苗还是小秧子,因怕落霜,夜里都要用瓦片将其遮盖起来,等到次日一早太阳出来,才会揭开。
此时于太阳下望过去,平坦的沙地上一只只叫沙圈围涌着的瓜苗子笔直排列,可以瞧得见郭嘉一身短衫,就在瓜田里,一步一只,正在揭昨夜盖在瓜苗上的瓦片。
夏晚还在镇子上做小买卖的时候,每每三月间,傍晚总是磨磨蹭蹭不肯回家,要悄悄儿跑到瓜田边,躲在抱臂粗的大柳树后面,看郭嘉往瓜苗上盖瓦片子。
他干粗活的时候,总是一件砖青色的大褂子,束腰,绑腿,外加一双麂皮软靴。两条腿叫那软皮面的靴子衬着,格外的修长。
分明对着一地的瓜秧子,手里捏的也不过瓦片子,可他白肤净面,发扎马尾,唇角歪噙着侧眸将那一枚枚的瓦片飞出去,例无虚发,稳稳的罩上一颗颗柔嫩嫩的瓜秧儿,瞧着比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还得意。
为着这个,水乡镇的人总是夸赞郭嘉,说他若是从军,必定是个例无虚发的好弓箭手,可惜了的,身在边关,他不肯从军去建功立业,偏偏要去十年寒窗的读书,要考一个功名回来。
郭嘉其实很少在水乡镇的,一年多大半时间都在金城郡。
但只要一回来就会下地翻瓜秧儿,锄杂草,给花授粉,伺候这些瓜秧子,看这些瓜苗子拙壮成长,渐渐胀圆的各类西瓜,甜瓜,香瓜满地滚。
他清瘦瘦的身影于湛蓝的天宇下格外修长,弯腰再抬头,一枚又一枚的翻着瓦片儿。
夏晚远远看了半晌,傻笑了半晌,于那田梗畔儿上脆生生喊了一声:“郭嘉,吃早饭啦!”
郭嘉回头,见夏晚还是昨日那件白面红底的小袄儿,提着只粗瓷瓦罐儿,挎着只小篮子,于田梗间往来走着,鹅蛋似的小脸儿笑的那叫一个欢实。
他也不说话,转身到池塘边洗了手,拍打干净身子,就坐到了瓜房前的凉榻上。
这五百亩瓜田中央,隔着一段儿,就会有那么一座瓜房,房前搭着稻草檐儿,设着老油木打成,铺着竹席的凉榻。在田里劳作上半日,坐在平展舒适的凉榻上歇息,喝汤吃干粮,望着四野那一排排整齐无比的瓜苗儿,端地是心情畅快无比。
见夏晚笑盈盈递了汤来,郭嘉伸手端了过来。伸筷子一搅,里面卧只整整三只荷包蛋,她两眸含笑,立刻又捧了饼子过来,甜甜声儿道:“吃吧,我替你干活儿去。”
郭嘉还等着这小丫头给自己坦白从宽了,其实照他的性子,只要她哭上两声,说句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求他照料照料自己,郭嘉心一软也会帮忙的。
可她显然没有那个意思,站在凉榻前跺了跺脚,挽起袖管子再挽起裤管子,露出白生生细藕似的胳膊腿儿来,这就准备要下瓜田帮他去翻瓦片儿了。
郭嘉轻轻搁下碗,叫了声夏晚姑娘,便听远处一人叫道:“少爷,少爷,不好啦,红山坳来人啦。”
夏晚见是郭万担家一个长工,叫郭七的,高声问道:“七哥,来的是谁?”
郭七见是新妇,摸了把脑袋道:“哎哟,我的少奶奶,除了夏家老泰山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