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早上见的时候, 小甜瓜方巾扎的整整齐齐,脸儿白白净净,乖巧的像个小姑娘一样。才不过半日的功夫,哭花了两只眼睛, 抽抽喘喘上气不接下气, 唇圈周围透着一圈的青紫。
他还从未见过像郭兴家这夷妇一般,打孩子能打出那么清脆响亮的声音。
上前一步, 郭嘉自掖下一搂便将甜瓜抱了起来, 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见郭兴家的妇人依旧站在原地,虽说她头巾包的严实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可只凭她瘦瘦的肩膀悬提着不停的微颤就可以看得出来, 她此刻有多愤怒。
郭嘉也不回头, 低声道:“弟妹不必担心, 明儿一早叫郭添照旧上书院便是,往后, 没人再敢欺负他了。”
这意思是,他方才出面劝下了陈贤旺,甜瓜依旧可以在皋兰书院读书。
夏晚依旧在怒中, 厉声道:“甜瓜, 下来。”
甜瓜挣扎着从郭嘉身上溜了下来,揉着眼睛, 虽说娘凶巴巴的, 一脸怒气, 可他还是走到了两只眼睛里满是怒意的夏晚身边。
夏晚徜若生气,声音便有些嘶哑,毕竟曾经大病过一场,发出来的都是体毒,五脏六腑还不知受过怎样的摧残,她眉心那枚红痣随着她的怒气愈发的明艳,几欲怒胀而绽。
甜瓜哭着往夏晚跟前凑着,叫她搡开,又哭着凑了过去,泪珠子吧啦啦的往下落:“娘,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可他也绝不肯说。
一众金吾卫叫梁清带着,也从书院里涌了出来,圈涌在颗大槐树周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甜瓜更不可能说陈宝这一整日是怎样欺负自己的。夏晚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训孩子,拉上甜瓜的手便要走。
这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收拾了。
郭嘉看清清秀秀的小侄子哭的那般可怜,终究不忍心,上前一步道:“弟妹,须知孩子之间的事情,当由孩子自己解决,再不济也有他父亲管教,你身为他的母亲,以母代父职,如此也未免太强势了些。”简直母老虎一样。
在郭嘉的印象中,母亲吴氏从未如此待过他们三兄弟,她总是笑眯眯的,徜或他们三兄弟打了架,似乎也只会哭着责备自己,还从未动手打过孩子。
责罚,教育孩子,向来是父亲的事。
夕阳下的夷族少妇人原本准备要拉着儿子走的,因为郭嘉这句话忽而就止了步。她也不回头,只道:“大伯如今是否有孩子?”
郭嘉未语。他连妻子都没了,哪里来的孩子。
夏晚语调依旧沙哑,透着淡淡的磁性:“您大概不知道,要抚育一个孩子成长为人有多艰辛,他会生病,会发烧,会摔会磕会绊,但这并非最辛苦的。
孩子在这世上,总会受世事百态的耳濡目染,昔孟母,择邻处,《三字经》中都说,孟子之母为了教育孩子,三迁其居,我是郭添的母亲,就必须在言行上教导他,这不是父职,而是母责。”
虽说有郭兴那个父亲,还有郭旺那个小叔,但郭兴常年在外打仗,偶尔才回来一天,郭旺又忙于生意,小甜瓜几乎是夏晚一个人带大的。
曾经他半夜腹痛时,抱着孩子三更半夜四处找郎中,一回又一回眼看孩子死了又活过来,夏晚也叫甜瓜折磨的死去活来,也是因此,夏晚小时候待甜瓜便骄纵了点。
但打人这种事情,是绝不能给他惯毛病的。
他虽说瘦,手劲儿特别的大,小时候不知道惜力,有一回跟郭旺玩,一拳打出去,郭旺在床上躺了三天。从那以后,夏晚就靠诫儿子,除非被逼急了,绝不可打人。
因为别人打人只是叫人疼一下,甜瓜打人,是能要人命的。
郭莲和吴梅几个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了,还带着那小胖子陈宝。
“阿昙逢说话就掉书袋,如今竟以孟母自居了。”吴梅连嘲带讽的:“但愿你这病孩子也能给你争气,将来能做个孟轲。”
夏晚侧眸扫了郭莲一眼,见她搂着陈宝,正往郭嘉身侧靠着,微笑了笑道:“我儿子是否能成孟轲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人的言行举止于孩子来说就如铜镜一般,大人怎么做,孩子自然会怎么学。
言传身教,大人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孩子自幼耳濡目染,又不懂掩饰,表现在外的,就是大人自己私底下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双眸子在外,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她紧紧盯着吴梅,吴梅居然莫名有些心慌:她确实私底下骂了很多次的阿昙,不会是陈宝有样学样,当着郭添的面说了什么,郭添才会打人的吧?
她忽而有些心虚,立刻躲开了眼。
拉起甜瓜的手,夏晚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神态各异的吴梅、郭莲和郭嘉几个一眼,转身便走。
夏晚回眸一笑的瞬间,那双眸子叫郭嘉格外熟悉。他仿佛记得,就在水乡镇的瓜田里,夏晚每每侧眸微笑,总是会这样看着自己,无论再欢喜时,眼中都藏着淡淡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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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虽说郭莲几番邀请,但郭嘉依旧宿在了甘州府衙的官驿中。
据说他此番回来,除了祭祖之外,皇帝还委以了密令,所以才会带着梁清那个金吾卫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