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郭嘉的人撤了,院子里顿时清静了, 郭兴和孙喜荷两个正在忙着收拾屋子, 便听西厢忽而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这是夏晚在打孩子。
“阿昙, 孩子刚发完病, 好好儿的你打他作甚?”郭兴扔下扫把就进来了。
夏晚已经解了脸上的巾子,眉凶眼瞪的怒气汹汹:“你的好儿子,方才压根儿不是犯病了, 装病骗人了这是。”
将只空盒子砸给郭兴,夏晚道:“一盒五百两银子的灵猫香, 你一次用完了,往后他要真犯了病,东西从何而来?”
一父一子,没一个省心的。
甜瓜头一回装病, 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 不知道拿什么能讨娘的开心, 头上还顶着个破口子,一言不发,又到回廊上练字儿去了。
郭兴拍了把大腿, 道:“不就五百两银子, 大不了我不吃不喝,把饷银全攒下来,给我儿子用。”
夏晚狠狠剜了他一眼, 道:“就你一年那一千两银子, 留着接济边关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吧。”
郭兴的性子, 虽说自己没钱,见了可怜人还总爱接济两个,所以这么些年,别的将军们都挣的盆满钵满的,随军夫人都娶着好几个,就他穷的叮当响,不过,据说从金城往上,一直到伊犁,处处没人管的老头老太太都是他的干爹干娘。
夏晚轻轻叹了口气,侧首看了眼窗外,便见甜瓜端端正正坐在回廊上,一盏油灯,一张小书案,正在认认真真的写笔划。
方才陈宝闹了半天,他前面写的太难看,这孩子对自己要求严格,将方才的全部都撕了,正在重新写作业了。
七年,也许于郭莲、郭嘉这些得意中的人来说,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七年也不过转眼而已。可于她来说,这七年,是血与泪交织的七年,是五百两五百两,拿银子换膏脂的七年,是抱着甜瓜苦苦求生路的七年,她和他们早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从厨房端了碟子自己蒸的甜米糕出来,秋风太寒,夏晚替甜瓜拿了件夹衣出来,替他披上,便坐在他身边,开始静静的看他写字。
认真写完了字,娘儿俩一起坐在廊下吃甜米糕,甜瓜一脸的认真,捧起糕咬了一口,道:“娘,等我长大了会自己挣银子的,你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钱,我都会挣回来还给你的。往后,您就别骂我爹了,行吗?”
分明是大人的过错,才有的他,有的他的病,可甜瓜之所以格外懂事,就是因为他从小病多,觉得娘之所以辛苦,全是自己的错。
夏晚气恼完了,也伤感完了,揽过甜瓜道:“要没有你,也没有今日的娘,娘只要你的病好,不要你的银子,吃完了糕去涮口,涮完了立刻给我睡觉去。”
她起身,也准备洗个澡便睡觉的。都快入更了,才见郭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郭旺进门便是一脸的笑,见郭兴还在厨下忙碌着,径自就上了西厢回廊,坐在夏晚身侧,伸出手指点了点夏晚的鼻子,他道:“方才为着灵猫香,又吵架了吧。”
夏晚道:“你整日神出鬼没的,方才吴梅带着莲姐儿,郭嘉几个来,才热闹了,你竟未凑上热闹。”
郭旺道:“方才在外面我都听说了,莲姐儿口口声声说是你弃她而去,其实你是为了救她,才离开的红山坳。”默了片刻,他又道:“这事儿当初你早就该说的,何必背过那么多年。”
须知,当初在夏晚执意不肯见郭嘉的时候,他们俩兄弟在郭嘉疯了一样四处找夏晚的时候,还瞒着她的生讯,很大程度上,跟郭莲那番叙述有关。他们也觉得夏晚是抛弃郭莲而走的那个人,就算和郭嘉再续前缘,她抛弃过郭莲,害吴氏而死,又毁了容,一脸血痂,那样的夏晚,郭嘉不会珍惜,也不会再爱她,便再在一起,也不过相互补偿罢了。
夏晚笑了笑,起身欲要去睡,郭旺却笑着拉了拉她的裙角。
一枚又一枚,鸡蛋大的盒子,却不是素瓷白,而是鹅黄底色,上面绘着百蝶穿花的珐琅彩,极精贵的盒子。夏晚嗅到一股麝气,立刻一把推开:“你这是从呼延天忠手里讨来的东西。”
再多看一眼,夏晚又觉得多了一份不对。
郭旺是个生意人,平头百姓而已,平日里穿的都是布衣,今日他却穿着一件宝蓝面的纻丝直裰,便头上也不是往日那枚竹簪,而是簪着一根一看就很值钱的玉簪。
人靠衣装,叫这一身行头衬着,虽没有读书人的斯文气息,郭家老三瞧起来相貌堂堂,成熟稳健,带着几分隐忍含蓄的亲近,是个极具魅力的成年男人了。
“你非但从呼延天忠手里讨东西,还去结交太子了,是不是?”夏晚厉声道。
“皆是药,谁给的又有什么分别?”郭旺劝夏晚道:“鹘州的大灵猫本就极为稀罕,今日去了回晋王行府,瞧那架式,估计是叫太子派人给捕完了,就算捕不完,至少要灭个茬子,等再有能产香的灵猫,还不知得在多少年后。趁着如今太子在甘州,咱们多多的替甜瓜储些灵猫香,难道不好吗?”
见夏晚一直怒目望着自己,郭旺又低声道:“更何况,万一真有御医能替甜瓜根治他的病了?郭嘉能做老皇帝的馋臣,为何我就不能结交太子,做太子的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