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从唇角揩了粒子芝麻,舔到了嘴里, 低声道:“曾经是。”
“曾经是, 如今是, 将来也是。”郭嘉断然道:“现在睡觉。”在外面冻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子冰茬子的味道, 颇有几分乡间老农的强势,忽而手一硬,捏的夏晚颇疼。
夏晚不相信郭嘉敢对自己来硬的, 但终归还是怕他,嗫嚅半晌,鼓起勇气道:“如今我可是公主,你不能再这样欺负我。”
“晚晚。”郭嘉自打进门, 那冻起来的火气就消不下去:“我说你是公主你才是, 徜若我说你不是,你就绝不会是, 现在睡觉。”
水乡镇土财主家的少爷仰起脖子,从领扣到掖下, 一路解了那件三品官袍, 下面不过夹棉中单, 两日不曾换洗过, 带着股子淡淡的汗意,袍子一甩, 就侧躺到了床沿上。
夏晚在床边默默站了片刻, 赶又赶不走他, 欲问一句他和文贞之间究竟是怎么个关系,又不好问。他比文贞大着七八岁,要说文贞一个小丫头哄他骗他,显然不像,但他平日里一本正经,又不像是会去诱哄小姑娘的人。
终究不敢喊人,或者把郭嘉给赶出去,夏晚身上不过一件白底绣着绿萼梅的寝衣,斜斜的,就躺到了郭嘉身侧。
隔着她薄纱似的寝衣,他整个人冻的跟条冰棱子似的。
郭嘉随即搂了过来,一身的风雪寒气,胳膊环搂上夏晚的脖子,冰冷渗人的鼻息喷洒到她散发着淡淡瓜香气的颈窝里,呼吸一沉,似乎是睡着了。
方才文贞屈膝在郭嘉面前,扭着双手哭成那个样子。那时候郭嘉是背对着夏晚的,略俯着腰,拉着文贞的手,其姿势,像极了当年他每每要去皋兰书院读书时,在黄河畔与郭莲告别的样子。
小时候的郭嘉会背着郭莲在水乡镇上到处走,甚至有时候还会把郭莲架在脖子上,驮着她摘高高树上的杏子。
郭莲偶尔闹起小脾气来,捶他,他打,他也不说话,垂着眉头,肤白净貌的少年郎,就那样埋头温温的看着。但间或抬起头来,偶尔扫到她或者别的女子,眼里便会浮起一层子的冷漠。
文贞之所以喜欢郭嘉,想嫁给他,大约也是因为看到他身上像大哥哥一样的那一面吧。他有过妹妹,所以哥哥做的极好,天生于不动生色间就能讨小姑娘欢喜的。
夏晚终究没好意思张嘴问一句,他和文贞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听着郭嘉那寒嗖嗖的呼吸匀了,遂微微往外挪了一挪,逃开了他的怀抱。
“李燕贞如今回来,算不得最好的时机。”郭嘉忽而低声说道。
事关自己的父亲,夏晚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皇上是决不可能更改储君人选的。”郭嘉又道:“那怕太子杀了你,他大概会伤心几天,哭一下,杀几个太子身边的人,但不会惩处太子,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疼爱太子,而是因为李昱霖,皇上心里的储君只有李昱霖。所以,李燕贞回来,形势只会比如今更乱。”
夏晚身子明显一凛:“那怎么办,皇上已经答应把他给召回来了。”
郭嘉颇有几分得意洋洋:“你就在宫里当个千娇万爱的公主,外头的事情,让为夫替你操心就好。”
夏晚还当郭嘉真有什么话说了,原来是显摆自己能干,在皇帝面前得得宠罢了。
也真是够邪门的,郭万担杀了先太子李承业是不争的事实,皇帝那么小心眼儿,睚眦必报的人,居然一丁点儿都没有追问郭嘉的罪责,待他仍是一如往日的信任,夏晚心说,真是邪了门了。
她再往外挪了挪,挣开郭嘉冷冰冰的怀抱,连呼息都未变过,头埋的更低了。
郭嘉死皮赖脸,再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背,冻了整整一天,骨髓都是冷的,呼出来的也是寒气:“晚晚,告诉我,你如今到底爱谁?不会是旺儿吧?就郭仨儿那形样,你也能喜欢得上?”
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倒是吓了夏晚一跳:“放屁,那是小叔,我怎么可能……”
郭嘉闷闷道:“你还知道他是你小叔……”
……
从早晨兴冲冲跑到沈太傅门上给甜瓜求师门,再到此刻,将近一整日的功夫,郭嘉连口水都不曾喝过。
皇帝开宴的时候,马平替他安排了饭,让他到青睐殿去吃,但郭嘉正准备要走,便见孔心竹叫内侍给赶了出来,于是,为防皇帝暴怒之中,东宫的人要在甜瓜和昱瑾两个身上打主意,他又把孔心竹和两个孩子送回了晋王府。
提着新出炉的,孙喜荷烙的热蓬蓬的酥油合子入宫,郭嘉都未来得及吃一口,概因皇帝哄夏晚吃鹿鞭的时候,他就在阁楼上看着呢。
李极的怪癖性子,就喜欢给小孩子灌酒,哄着女子们吃些不该吃的,然后看她们欲吐吐不得,欲吞吞不得的可怜样儿,幸灾乐祸。
他猜夏晚必定宴席上没有再用过一口饭,谁知她愣生生把他关在窗外,整整冻了他两个时辰。
正如文贞所说,她是真的一丁点都不爱他了,否则的话,能狠心叫他在外面冻上两个时辰。
这狠心的女人,小时候那么喜欢他,说不爱就不爱了。郭嘉心里的委屈,大约就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