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越发不明白了,但眼泪没擦干净, 也不敢转身:“什么白玉兰瓜, 又是什么小像,你越说, 我怎么越发的听不明白?”
夏晚只穿着件两层夹的寝衣,夜来颇有些凉,抱着双臂道:“女儿家和男人不能相提并论, 试问,除了画师, 那个男子替个姑娘画幅小像, 她不得认定那是以身相许的意思?
你或者没有娶的意思, 可替文贞画了相,她便只当你爱她, 想娶她,你做这等事的时候, 难道就不曾检点过自己?”
郭嘉把脸上的慌样儿给遮过去了, 转过身来, 依旧是冷冷的脸色, 转而又坐到了八仙桌旁:“文贞说的?”
……
“她还说了什么?”
为了夫妻都过的艰难, 夏晚原也没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的, 可她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
“供案下面雕瓜,青睐殿中绘像, 月事来时替她遮掩, 御前相伴那么多年, 你到底替她做过多少事情,叫她到如今都念念忘不得你?”夏晚再道。
她是真生气了,虽说自打皇帝威胁过一回,她就再也没有想过离开郭嘉,当然,过去他和文贞的花前月下,她也既往不咎了,可到如今他还粘粘吃吃,这她就忍不得了。
“我替她做过多少事情,这些年又是怎么和她相处的,你果真想知道?”郭嘉说道。
他忽而抬眸,一双利目盯着夏晚,不是往日故意装出来的大爷派头,是真的瞧着有些生气,倒叫夏晚心头又是一虚。
郭嘉忽而站了起来,自己拖过布鞋来换了,径自出门,出门时说道:“你且上床睡着,待我洗个澡了,再讲给你听。”说着,他甩帘出去了。
夫妻之间,很多事情若不摊开来说,积久成疾,也不是个事儿。夏晚也是想在明日去浮云堂之前,跟郭嘉摊开来,把文贞的事情说个清楚,那样,等明儿真和文贞之间有个什么,她也就好处理了不是。
正躺着,便听外面忽而急匆匆一阵敲门声。
夏晚耳朵竖着,恨不能一枕头砸出去,不用说,肯定是宫里来的,奉皇帝的圣谕,要叫郭嘉回宫。
李极玩小狗一样,拿她当块骨头来吊着郭嘉,让他替他卖命,可也想尽千方百计,就是不肯叫他吃到一口。
郭嘉还拿帕子擦着身子,也才进屋。孩子又还不在,春寒三月,花香满园,关起门来,正是该颠鸾倒凤的时候,这败兴的敲门声,惹得夏晚也立刻就坐了起来。
郭嘉在妆台上拨了两拨,披着中单的背影瞧着秀挺,空荡,声音低低,他道:“我原本只想娶个山坳里的小姑娘,可她也不知怎的就成了公主,晚晚,驸马不易做,我郭六畜到今日始才知道。”
说着,他捡起一盒夏晚平日里点唇的胭脂在手里扬了扬,掀唇一笑,出门去了。
夏晚随即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掀开窗子静耳听着,便听外面那内侍哎哟一声,道:“郭侍郎这是劳累着了,怎的还咯上血了?”
也不知郭嘉说了句什么,那内侍不听的啧啧声儿叹着。终于,最后那内侍走了。
见郭嘉脚步沉沉,绕着进了内院,夏晚连忙又折回了床上,蜷手躺在被窝里,便听郭嘉在外头一下下的涮着口。
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他大概是在涮嘴里的胭脂呢。
终于,郭嘉又回来了,进门直接解了中单,半身的肌肉瞧着冰冷,光滑,先认认真真扣上外头一扇门,再把里面的也叩上,这才躺到床上,放下了床帐。
夏晚的口脂,是皇帝特地赏赐的,玫瑰花的瓣子和着五步蛇的蛇油制成,为了防止搁置的时间长了腐烂,里面还加着金泊。这口脂并不容易洗去,所以郭嘉的唇在烛光下格外的红艳,衬上他颇有几分女子气的脸,倒像个英气十足的闺秀一般。
偏偏他瞧着依旧是气乎乎的,秀眉俊眼的,唇儿红红,全然是个正在发脾气的大姑娘。
荞壳面的枕头簌簌作响,郭嘉侧过身来,侧盯着夏晚,忽而问夏晚:“你可知道太极殿总共有多少块金砖,多少根柱子?”
……
“二千七百块砖,七十二根柱子,整座大殿共被分隔成,五十五间屋子。”郭嘉低声说道:“在这两年伴君侍驾的夜里,我曾数过很多很多回。”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头一回进太极殿的时候,我才调查出来你是皇家的女儿。然后,我便见有个未及豆蔻的小姑娘,坐在皇帝的膝头,于是我就多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暗红色提花镶边,粉红缎面的圆领对襟袄子,坐在皇帝的膝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大殿中的臣子们。”
郭嘉身上格外的冷,离夏晚并不远,从肌肤透过来的温暖。
她穿的是件沉香色的的寝衣,肌肤似濯玉一般,手搭在颌下,两只沉潭般深静的眸子望着郭嘉那唇色发红的脸。
郭嘉侧了侧脑袋,抑着眼中的热泪。
那是他头一回到长安,上殿,见皇帝。也是他才知道夏晚是李燕贞的女儿,皇帝的孙女。然后,李极指着文贞说:“这是朕的孙女,两眼如炬,能洞穿所有人的心底。朕爱她,疼她,一如掌上明珠。”
文贞穿着粉红色的,最适女儿家的衣裳,两眼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