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郭嘉一个人入宫之后, 是怎么降服东宫那些人的,夏晚和梁清并不知道。在他入宫之后, 宫城里发生过什么,夏晚也不知道。
等到天将黎明的时候,雨才渐渐停了。
夏晚在雨中的皇城外整整站了半夜,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只看到不停有东宫侍卫,或者内侍, 宫婢模样的人往外逃着。
再等到天色大明时,大约宫里想跑的人跑的差不多了,梁清从城外调的援军也来了, 这时候夏晚才敢跟着梁清一起, 入宫。
宫城之中处处石漆燃烧过的残烬, 空气中也是一股淡淡的石漆焚烧过后的刺鼻味道。
但整座皇宫极为干净, 叫雨水冲涮了一夜之后,太阳升起来,石板上的水纹叫阳光照亮, 耀眼而又刺目。
雨水冲涮掉了一切痕迹, 若非偶尔清理兵器,抬着伤员的人走过,没人相信这带着雨后泥草香的宫城里昨夜发生过叛乱。
夏晚解了身上梁清送给的雨蓑扔在太极殿外, 深吸一口气进了殿, 这偌大的, 平日里总是站满了人的宫殿中除了梁清所带的驻兵, 内侍和宫婢已经全给清走了,所以显得格外空旷,冰冷。
再往里走,才是老皇帝的卧榻。
郭嘉一袭束腰白袍,就站在皇帝的床榻前,而等不及登基就篡位的李昱霖并不在。
夏晚于是走了过去。
初到长安时,夏晚所见的老皇帝,身板挺直,神彩熠熠,虽说年近七十,但瞧面相也不过五十岁而已,然后,一天又一天的,他疾速的衰老着。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他沟壑横生,白发如银的脸,夏晚一时之间竟没能认出来。
不用说,皇太孙谋反被抓,能登大宝的,就只有李燕贞了。
方才在殿外时,夏晚就听梁清说过,说皇帝准备退位做太上皇,要让晋王登基。照此时病恹恹的李极,应当是真的。
皇帝,天下最尊贵的人,此时躺在张窄床上,虽说锦被上绣着五爪团龙,枕头里垫着龙涎香甚,便捆手的那根绳子,也是最好的蚕丝质成的。可他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无助,而且,很快就要离开自己坚守了二十年的这座宫殿,被挪到属于后宫的栖凤宫去了。
因为他主动退位,皇位,此时将要归予他的儿子,李燕贞来继任了。
郭嘉一脸胡茬,因为他臂生的格外长,又习惯要用力,两腋撕开,露出里面沾了汗与雨的中单衣,一夜横生的胡茬,再兼那深沉冷漠的眼神,让夏晚瞧着格外陌生。
分明在甘州重逢时,她都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轻狂少年,到长安之后就不一样了,他时而也有曾经的顽皮,但更多的时候,那双修俊的眉宇间藏着的,就是他此时看着皇帝的那种冷漠和空洞。
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想过篡权吗,或者说,想过走李极的老路吗,夏晚完全猜不透,也看不出来。
就在皇上阖上眼皮,像是睡着了时,郭嘉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你照料着把他挪到栖凤宫去,王爷今日就要登基,一切都得由我来主持,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好不好?”
皆叫雨洗了一夜,夏晚头上所有的发饰全冲雨给冲掉了,一头半湿的发及腰而披,只觉得无比的疲惫,毕竟活着的,死了的,荣耀的,或者沦为阶下囚的,都是她才刚刚寻回来的亲人。
在这场争斗中,上至皇帝,下到李燕贞,没有输赢,全是失败者。
她在大雨中,在城门外整整站了一夜,此时也撑不住了,本是欲要往前迈的,差点就摔跌在地上。
郭嘉两手将她撑起来,放她坐到皇帝的榻侧,问道:“可是不舒服?”
“倒不是不舒服,只是不知道这前路将要如何走下去。”夏晚道。
她不确定李燕贞药丸里的水银是否郭嘉加的,也不知道李燕贞及位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将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这权力的漩涡就像泥潭一样,似乎只要踩进去,就没有人能够干干净净,毫发无伤的抽出脚来,任你再聪明的人,也总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就比如李极,自恃绝顶聪明,身边还有个文贞慧眼如炬,可也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夏晚从未有一刻,尤如此刻一般贪看郭嘉的脸。
他实际上性子并不好,从小骨子里就藏着深深的自傲,又冷漠,但论滑头,大约谁都比不过他。虽面貌生的俊朗,但为人远不及孔成竹那般温柔,也不及孔成竹更懂得用言语去讨好女子。
他是天生的战神,能用力量攻伐的,就绝不会多费语言,所以至今,夏晚都没听他说过几句关于情爱的甜言蜜语。
随着李燕贞的登基,他是会安心做个驸马,还是仍将站在这太极殿中,站在权力的漩涡之中,夏晚并不知道。
郭嘉出了殿,她于是也跟了出来。
郭嘉也不避走,直接从丹陛所雕的龙脸上往下走着,本是欲要出宫迎李燕贞的,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回过头,便见夏晚还是昨日那件牙白的衣服,乌发蜿蜒着,素素净净站在大殿的红柱下,美的像朵白芍药一般,两眼中满噙着悲伤,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上一回叫她这样看着,还是当初他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