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斯文俊秀,臂膀却格外的宽阔。
“爹,女儿是慢不了的,不过您能不能快一点儿?”
语声清脆,说话的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件葱白面的交衽长袄儿,同色,摆绣雏菊的裤儿,脸儿圆圆,臂膀儿也格外的圆,甩开两只手,正在前面卖力的走着。
小阿菩手里提着个小垮篮儿,篮子里装的,是自己和娘两个昨夜亲手蒸的小花卷儿,葱油搁的格外多,装了满满一篮子,揭开白布瞧了一眼,小阿菩又极为满足的将它盖上。
阿菩的爹,人称郭六畜,是本朝的中书令。
中书令,据说是整个长安城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官儿。
不过阿菩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娘还是长公主呢。非但娘是长公主,她的二舅舅如今还是皇帝呢。
今天,是阿菩的外祖父,先皇李燕贞的百日祭。娘有身孕不能出远门,便吩咐爹带着小阿菩到位于乐游原上的青龙庵去上柱香,顺便,再给青龙庵后面孤独园内的孩子们送些点心和衣服过去。
衣服皆是小阿菩幼时穿过的。
而点心,也就是小花卷儿,全是小阿菩自己蒸的。
乐游原离长安城可有一段距离了,若是爹带着娘一起,肯定会套车,但只要是带着小阿菩,则必定就是走路。
因此,小阿菩觉得爹疼娘,却不疼她。
出了长安城,阿菩走的太多,就觉得脚有点儿疼了。
“爹,背背阿菩吧。”小阿菩于是央求道。
“女孩子总要自己走路的,你娘小的时候,每天都要走十多里路,你这才走了几步。”
“那您替我提着篮子?”小阿菩又道。
“你娘小的时候,提的篮子比你这重多了,爹也从未见她哭过喊过,快提着,自己好好儿走。”
瞧瞧,这就是爹,讨人厌的爹。阿菩气的什么一样。人都说爹疼女儿娘疼儿子,但小阿菩的爹显然不是这样。
长安那家的姑娘像她一样?
阿菩提着只小挎篮儿,走的灰头土脸的,遥遥见有些趁着牛车马车,要前往乐游原上游玩的姑娘们,漂亮的绸帕伸出窗外,迎风招展着,车中欢声笑语,阵阵不停。
真真儿是羡慕啊,小阿菩心说。
她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哥哥从江陵府回来。哥哥答应好了,一从江陵府回来,就快马加鞭,到乐游原去接她。
来回三四十里路,真要叫小阿菩再走回长安,要死人的。
*
青龙庵的主持法师法号叫名性觉,至少且五十多岁了,瞧模样儿格外的慈祥,奉罢了茶,便开始跟文贞聊起了天儿。
“郭添从江陵府护送至长安的,是江陵都护府大都督杨之水的女儿杨丹露。朝律,天子立六宫,会置一正妻,二妃,三嫔,共计六院。而杨丹露,则是皇上钦点的正妻,所以,郭六畜准备把阿菩姑娘留在原上的孤独园,叫她跟那些苦孩子们一起玩儿,等到傍晚,会让她哥哥郭添来接她回家。”
文贞虽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色枯黄,法令纹深深,看着像个三十几岁的老妇人。默了半晌,她道:“所以,今日我可以见她一面?”
性觉道:“只要法师想,当是可以的。”
文贞道:“久不见长安故人,着实想念,那孩子格外的可爱,我很想见见她,等郭六畜走了,我就去一趟孤独园,见见她。”
性觉法师捏着串珠,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文贞也跟着念了一句。
杜呦呦戴着顶僧帽,穿着褚黄色的僧衣,坐在里间,面无表情,就那么静静儿的听着。
她的姑母文贞如今已不在是当年野心勃勃的无品重臣了,当然,也就除了每日骂李昱瑾几句泄愤之外,不再妄图光复之计。
但吃斋念佛没能涤荡她内心的恶念,反而让那恶念绞成了一股绳,让她走火入魔。
这不,她听说郭六畜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自己的女儿小阿菩到青龙庵后的孤独园,给孤独园内的孩子送衣服,送吃的之后,她竟想出一个好法子来,那就是想办法让小阿菩在孤独园内染上天花。
虽说不能致死,小孩子生天花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谁会知道这后面有文贞一只手的推动了?
至于让一个心地那般良善,又生的甜美可爱的小姑娘生天花,受一回天花之苦,究竟是为了什么,文贞不说杜呦呦也能猜得到。
韶华葬在青灯古佛前,江山大权旁落,在永远都无法出头,无法翻身之后,偶尔这样伸一把黑手,让郭六畜和晨曦长公主痛苦,痛不欲生,大约就是文贞永远无法与人言说,但最快乐的事了。
“染着天花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进了里间,文贞问杜呦呦。
杜呦呦在七岁那年,从皇宫里出来,就曾得过天花,所以,她不怕天花会传染到自己。
手里捏着只人偶娃娃,光着头的小尼姑小肩膀忽而疾颤了颤,轻声道:“徜若叫郭添和李昱瑾抓住,他们会把我溺死在水里的。”
“可要是事情真成了,我就让你蓄发,还给你盘缠,让你去关东,找你大表哥去。”
去关东,这是杜呦呦唯一的希望,她捏着那只人偶娃娃,手愈发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