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上午九点。
绿地公馆沙滨路二号,一楼。
这栋联排别墅不大,为了搞工作室,改造了一通,门厅变成了会客厅,大客厅凌乱摆了几排书桌,还有五颜六色的人体工学转椅,就算是工作区了。餐厅当然还是餐厅,中餐晚餐夏炯专门请了阿姨做,但在必要时候,餐厅也会变成会议室,大家都围着那张超大长桌,吹牛吹得唾沫横飞。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星鲸工作室的用餐和开会是同时进行的。
唯一的例外,是早上例会。
自由散漫惯了的工作室员工都不怎么喜欢开例会,但自从范益春空降总制作人一职,强行定下这惯例,要求所有人早上提交自己这一天会做完哪些工作的表格后,员工们的效率的确提升了不只一点半点。花了夏炯很多钱,却一直也没能开发出的《水墨战棋》也飞快上线发行,拿下了当年国内单机游戏销售额连续半年多的日冠,并且至今也没掉下国内益智类游戏排行评分前五。还有,《华夏电游》这一国内电子游戏行业工会官方杂志,甚至评给了他们年度最佳新人游戏奖杯。
星鲸工作室一夜成名,如今,已是国内精品单机游戏制作工作室的御三家之一。
蒋海是今年刚招进星鲸的程序员,毕业还不到一个月的鲜嫩年轻人,自觉能进入星鲸实在幸运,难怪祖上三代买几十年的彩票,五块钱都没中过。
星鲸在业内有口皆碑,工资高,福利好,有理想,还不用996,程序组组长头发茂密,也就是说,连脱发问题都不必担忧。蒋海的大学也是名校了,但同学们为了进入星鲸,依然打破了头。
现在却是蒋海这个小透明进了星鲸。
……不说祖上三代买彩票中不到五块钱,蒋海再一次庆幸地想,这个幸运程度,往下三代的运气也用光了啊!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总制作人范先生突然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都放假了,蒋海自然不好来工作室蹭网蹭空调蹭饭蹭零食,但他作息规律,重新躺回床上也睡不早,最后在自己炎热的出租屋里,兢兢业业把分配到他头上的代码码完了。以至于今天还没到开工时间,他就背着笔记本来到工作室。
不用打卡,进门换成拖鞋,走到工作间,蒋海突然发现,有人比他更早到。
“组长,早上好。”
蒋海小声叫到,瞄一眼就低下头。
星鲸工作室程序组组长叫苏琴,今天她头插通草花,身穿朱红主腰和葱青色的长袴,外披一件月白色的圆领对襟长衫,虽然容貌平凡,但上下装扮,活脱脱是个从古画中走出的女子。
她有一头浓密长发,挽成髻,顺滑,黝黑,实在叫人(程序员)羡慕。
“小蒋,”她也看到了蒋海,问,“这些花盆是你买的?”
“不是我!”蒋海立刻反驳,过了一秒才意识到苏琴说了什么,“花盆?”
是的,花盆。
大的花盆,小的花盆,方形的花盆,圆形的花盆,多边形极具设计感的花盆,陶瓷的花盆,玻璃的花盆,塑料的花盆,水泥浇灌的花盆,纯色的花盆,彩绘的花盆,等等,等等。
一日不见,他们的工作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空花盆。
蒋海震惊了。
但这种场面他并不是没见过,入职一周的时候,住在三楼的工作室老板突然沉迷蟹肉的口感,第二天,大闸蟹梭子蟹,青蟹面包蟹,帝王蟹椰子蟹,也像今天这样,堆满了一工作室。
然后整个工作室连续吃了快一周的螃蟹,吃得面色发青,吃不完的螃蟹老板发给他们当福利,但就算带回家,也全部送人了。
“大、大概是老板买的吧?”蒋海小声说。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我还是不明白,”苏琴无语扶额,“花盆有什么可沉迷的?这次就算他用不完,想当福利发下去,我也绝对不会要。”
“你们在说什么呢?”范益春从餐厅走出来,身上西装松垮垮,眼下挂着一对硕大黑眼圈,扫视工作间一眼,看到无数花盆,用力一咂舌,却没有立刻发火,而是用手里文件指了指餐厅,说,“九点了,来,开会。”
蒋海惊讶。
苏琴也挑眉,娉娉婷婷往餐厅走去,道:“大家都还没到。”
“没有大家了,”范益春拉开长餐桌边一张椅子坐下,“除了你们之外,其他没来的人都辞职了。”
苏琴也拉开一张椅子,在餐桌边坐下,顺便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豆浆。蒋海刚走进餐厅,听到范益春这句话,脚下一软,坐到了地上,带翻了几个叠在一起的花盆。
范益春和苏琴回头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蒋海慌张爬起,把花盆扶正,走到餐桌角落里拉开他惯坐的椅子,坐下后发呆了几秒,才抬头,茫然小声地问,“不好意思,范、范总,那个,你刚才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我……我没听清?”
“今天就我们四个人开会,其他人都辞职了。”范益春贴心为他重复。
蒋海张大嘴巴。
苏琴已经听闻了一些消息,倒不是非常吃惊,她唯一的疑惑是:
“四个人?”
范益春默然,伸手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