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静静的飘着雨,简宿涵连日来压抑的心情竟莫名松了些,她让禄海等人先回去,只留了知夏,两个人撑伞慢悠悠的往回走。
“我以前最喜欢雨天。”
简宿涵将手伸出伞外,接了一丝雨雾,像是在问知夏,又像是在问自己,
“很舒服是不是。”
这条路离景和宫很近,皇帝许是要去看婉妃,行至不远处正好瞧见简宿涵撑着一把水墨油纸伞在雨中踱步,露白的风披与身后大红色的宫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朵娇柔的花,弱得一阵呼吸就能消弭于无形。
皇帝出行总是大批人马前呼后拥的,简宿涵想不看见他也难,身形微微一顿,只得上去见礼,
“嫔妾见过陛下。”
她发间簪了一对蓝釉蝶钗,斜插了两朵棠梨花,以浅紫色丝带系发,尾端坠了两个细巧的白玉铃,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却胜过旁人珠翠满头。
皇帝从吴庸手中接过伞,走上前去,知夏识趣的退至一旁。
“下雨天怎么不回宫,倒在这里淋雨,一会儿下大了不好走。”
简宿涵心想皇帝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偶遇吧,正欲言说几句便告辞,谁曾想眼角瞥见莹昭容正带着人往景和宫的方向而去。
莫不是要找婉妃告状?
简宿涵心念一转,到嘴的话变了口风,她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上面带着一个银累丝花囊手镯,以细银丝镂空累制而成,饰五瓣花形锦地,其上有三组点翠花叶纹。花囊为两扇对合形制,器盖可开合,既能盛香料,亦能盛鲜花。
“细风微雨,暗香盈袖,这样好的景,嫔妾怎舍得回。”
皇帝握住她纤细的腕子,凑至唇边轻啄了一口,一双肆意风流的桃花眼笑望着她,哑声道,
“果然袖有天香,只是若淋雨病了,朕要心疼的。”
狗皇帝,满嘴甜言蜜语。
简宿涵不着痕迹看了眼远处太湖石后露出的宫裙衣摆,眸光一闪,微垂了头,看起来略有些不着痕迹的失落,
“嫔妾过会儿便回漪澜殿的,倒是陛下,要去看婉妃娘娘的吧,一会儿雨下大了路不好走,您快些去吧。”
她再抬首,巧笑嫣然的退出了皇帝的伞下,
“嫔妾告退。”
这幕落在不远处的莹昭容眼里,便是简宿涵为着今日自己撞伤她的事在向皇帝告状,不由得轻笑出声,
“还当她有多能沉的住气,原来这就按捺不住去告状了,蠢货。”
告状也分方法,简宿涵这种无疑是最笨的。
莹昭容睨了眼身后的侍女,无声勾起嘴角,看起来心情甚好,
“走,去景和宫,月容华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贬低婉妃娘娘,咱们自然是要好好去说道说道的……”
她说完略微挑眉,
“正好皇上也要去的。”
莹昭容刻意加快速度先皇上一步到了景和宫,皇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二人的谈话声。
“……我说婉妃姐姐身子不适,所以不能来请安,谁曾想月容华刻意贬低您,口口声声说内务府选上来的宫女都是身子强健的,还说你过惯了别人伺候的日子,怕是得了富贵病,还是多出来走动些为好。”
莹昭容说着很是委屈的啜泣了一声,
“今日嫔妾不小心将她撞了一下,本也是无意,赔礼道歉了,可月容华却是不依不饶,说日后左不过留条疤的事……这不是存心羞煞嫔妾吗?”
婉妃闻言几欲将一口银牙咬碎,出身是她的心病,就因为出身卑微,这么多年她都只能屈居妃位,无论旁人面上对她多么恭敬,哪个不是背地里横眉嗤笑的。
“她好大的胆子——”
婉妃直接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挥落,气急了又哭,伏在枕头上泪流不已,
“就因为本宫出身低微,所以活该让她侮辱么?不如死了干净,省得日日让人戳脊梁骨!”
皇帝脚步顿在门口,再没前进半步,他负手而立,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当吴庸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却见皇帝倏的转身,大步离开了景和宫。
后来雨势渐大,简宿涵衣裳到底还是湿了半边,回宫之后知夏想伺候她更衣,却被推了出去,
“我自己换便是,你们在听雨亭烹壶热茶,再上几碟点心,一会儿我要过去的。”
简宿涵坐在铜镜前褪了衣裳,白皙的肩膀上赫然有几道红色的血印子,已经破皮微微肿胀,结了层薄薄的血痂。她视若无睹,拔下发间的簪子,用花面对着蜡烛烧了烧,然后往伤口上不轻不重的又划了一下,肉眼可见的,几道浅色的血丝慢慢浮现了出来。
将簪子重新戴好,简宿涵往臂膀上缠了圈纱布,又换了身浅粉立领绣白鹤青松的上袄,下身穿了件灰蓝织羽纹金面百褶裙,这才走出去。
漪澜殿中有一听雨亭,简宿涵最喜欢在那里放张摇椅,然后躺上去慢慢的晃啊晃。有细密的雨声响起,滴滴答答的打在荷叶上、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桌上的紫泥小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茶香在空气中氤氲散开,无端岁月静好。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糊间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