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宫诸妃心中, 婉妃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让人仰而生叹,从前无论对错,皇帝都一味偏袒, 而今竟让她幽禁宫中, 待事情查明, 只怕后头还有更大的难堪。
皇后走出漪澜殿的时候,日头已经逐渐西斜——
婉妃大抵要倒了。
当这个念头在心底冒出时, 皇后陡然被自己吓了大跳, 随即反应过来,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无声攥紧了帕子, 却升不起丝毫喜悦, 不禁回头看了眼漪澜殿。
华丽的殿宇映衬在昏黄的夕阳下, 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壮美,却也像庞然大物,压在人心上喘不过气来。
简宿涵到底不是真的小产, 再装难过, 也有限度, 她从未将皇帝当做一个糊涂蛋,恰恰相反, 她知道这个男子才是皇城中看得最清楚的人, 对一切事情都洞若观火,想骗过他,很难。
简宿涵装不出十足难过,也不知失了孩子是怎样的心境,恐情绪露了马脚, 干脆作昏沉状态,等众妃都离开此处,这才悠悠转醒。
皇帝一直在旁陪着,见她睁眼,无声攥紧了她的手:“如何?”
简宿涵现在已没有那么痛,仅月信来时的浑身乏力,到底她演技功夫不到家,哭也哭不出来,只用一双孱弱失色的眸子睨着皇帝,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未说。
皇帝此时褪去了平日的荒诞风流,眸中难得显了几分真实的沉寂,他闭了闭眼:“朕已命吴庸去查了……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他不大会安慰人,简简单单一句话,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简宿涵不哭也不闹,神色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缓了缓呼吸,墨发在肩头倾泻:“许是嫔妾身子不好,福薄,留不住这个孩子……”
她平素总是娇纵的,偏此时乖的不行,让人心头牵起密密的疼痛,皇帝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喉间堵塞,半天都未说出话来,隔着挡风的帘子,吴庸不动声色掀起一条缝,对他微微躬身,然后比了个手势,想来堕胎药的事情已有了眉目。
皇帝见状,垂眸拍了拍简宿涵的手,替她拉好被子,然后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外间不比内室暖和,隐隐能嗅到些许风雪夹杂血腥的气味,皇帝缓了口气,声音冰冷:“可查出来了?”
吴庸跪地道:“回陛下,奴才无能,伺候婉妃的贴身宫女丹若趁人不注意,自己咬了舌头,太医勉强用药吊着口气,叫她知道什么用笔写下来,她却仍是不愿,不多时伤势恶化便去了,余者倒是吐露出别的事来,只是与月婕妤的胎不甚相干。”
皇帝道:“不必查了,朕亲自去审。”
他在宫人的伺候下系上鹤氅,伞也未撑,径直走入漫天风雪中,吴庸等人见状急忙忙跟上,却仍是慢了半步,冗长的宫道,只有寒风凛冽,刀似的刮过耳畔。
景和宫此时寂静一片,大半奴才都被带了去查问,余两个小宫女伺候,烛火也未点,只能听见炭盆里时不时爆出的细小火花声,所有华美的摆设器具都一应陷入昏暗中,婉妃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眸色阴沉死寂,无端骇人。
小宫女被她赶去了外间守门,老远瞧见天子的銮驾,慌不迭的跑进来报信:“娘娘,不好了,陛下来了!”
不好了?
婉妃咀嚼着她的字词,心想,皇帝从前临幸景和宫,不都是好事么,什么时候落到旁人口中,竟成了坏事。
她似乎想起身去迎驾,动了动,但不知为何,又歇了心思,只瞧见那挡风的门帘被奴才掀开,然后吹进一室风雪,仿佛也映衬着皇帝的心情。
许是觉得内室太暗,男子不着痕迹皱眉,吴庸便立刻会意的命人点燃了灯烛,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却反倒让人心生模糊。
皇帝没有坐下,只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影被烛火照得恍惚不定:“你的奴才都招了,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简简单单不带情绪的一句话,让婉妃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她近乎狼狈的撑起上半身,竭力仰头,想看清男子的面貌:“陛下……”
她像垂死挣扎的鱼,声音干涸缺水,沙哑难听,失了往日的鲜艳明媚:“陛下你可记得自己多久未来这里了……”
皇帝不语,只道:“你若自己认了,朕给你留一份体面,若还执迷不悟……”
他言语未尽,却不难让人猜出后面的意思。
婉妃这辈子没信过任何人,她自己就是奴才出身,未有一颗忠心,自然也不认为别人会有,听了皇帝的话,只当丹若受不住严刑拷打,将一切都吐了出来,惊怒交加之下竟是笑出了声,偏泪水不住的从眼眶滑落:“陛下!陛下!”
婉妃恶狠狠捶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执迷不悟,什么体面,臣妾从前做的脏事还少了么,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从来不管,怎么偏牵扯到漪澜殿,就拿出这番作态来?!”
婉妃撑着身子想起身,却又跌了回去,她一面哭一面笑,状若疯癫,指着门外道:“简宿涵那个贱人才得宠多久?陛下又宠了她多久?你我数年情分竟抵不过她来的重么?还是说从前宠爱都是假的,不过如云烟易散?”
宠爱宠爱,后宫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