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直播之前,景长嘉想过很多可能。
从群臣写折子怒斥天地不仁,到老臣在朝堂上怒发冲冠触柱,他都仔细考虑过可能性。
可他偏偏没想到,竟然有大臣会当场气昏过去。
若他在朝上,定要笑言一句:“多大点事儿啊。看来张大人身体欠佳,要多多保重才好。”
可惜他早就远离了弘朝,也就不知道当日直播关闭的一个时辰后,众大臣已经在勤政殿内排排坐了。
左上当先的还是何清极。
他原本不太想来。
他是先皇后给太子选定的老师,是云中郡王提拔的阁臣。
先前力主处死云中郡王,就已经和陛下闹得不太愉快。朝里朝外也很有些他忘恩负义的声音。
可何清极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这朝廷是杨家的朝廷,他一个姓景的把持不放算什么事?折腾那许久,到底结果是好的。云中郡王飞升了,碍不了朝上一点事。
何清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短期内,他也不想再惹别的非议,只想夹着尾巴做人。
但偏偏礼部尚书张叔礼他实在是个礼仪人,当场气晕后,醒来就哆哆嗦嗦要面见陛下,他们只能一同前来。
现在张叔礼正白着一张脸,精神抖擞地怒斥天上神仙不通礼数。
放在他身旁小案上的药看着都要凉了,这老尚书也没喝上一口。再等一等,恐怕他自个儿都痊愈了。
何清极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偷眼去看那最上首的陛下。
杨以恒脸色明显也不怎么好,他双目暗沉沉地看着张叔礼,却到底没有出言训斥。
他还记得,当年先皇要废太子,是这位老尚书率先站出来据理力争把他爹给喷了回去。那时嘉哥说……
说什么来着?
杨以恒伸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嘉哥说:“和这老先生在同一条战线,是一件很让人放松的事情。他永远站在礼法上据理力争。只是若哪天与他观念不合,恐怕也会有些头疼。”
杨以恒想:是挺头疼的。
“陛下,您在听老臣的话吗?”张叔礼冷哼一声,“若陛下不想听,老臣走就是!”
“张爱卿,药都放凉了,先喝了吧。”杨以恒说,“来人,去给张尚书换一碗汤药。”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躬身而入,端着药退了出去。
张叔礼面色稍霁,清了清嗓子重振旗鼓:“陛下,云中郡王目无法纪,依仗身份说言乱政!此情此举,败坏民风,不得放任自流啊!”
“张爱卿说的,朕都知道。”杨以恒眸色冰冷,“可现在云中郡王乃天上仙人,张爱卿与郡王本也有旧,不如亲自与他聊上一聊,或许他会听劝。”
张叔礼浑身一震。
“另有,朕曾听闻,张爱卿家的女儿孙女,从来素有贤名。”杨以恒喝了口茶,似笑非笑,“从女儿到孙女,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既是才女,想来也是看书识字,能诗擅画之辈。”
突然提起这个,张叔礼有些谨慎躬身:“只是些小女儿家的乐趣之作,登不了大雅之堂。”
“登不登得了,总归也是认字擅诗之辈。”
杨以恒放下茶杯,瓷器与木器相撞,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张尚书让自家闺阁女眷识字念书,却不让天下人念书识字,是何缘由啊?”
他声调如冰,大殿内气氛顿时一滞。
群臣顿时绷紧了神经,张叔礼冷汗津津,俯身就拜:“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又合言云中郡王说言乱政,败坏民风?今日天上景象,除了几句诗文,又有何物让堂堂张尚书说出这等言论!”
何清极见状,立刻道:“陛下,想来张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监管礼仪科举,现下紧张不已也是关心则乱。天人讲书,所言所想,未必合人间情貌。是以读书人看得多了,许是会走偏了路。”
杨以恒看向他,冷冰冰地开口:“何爱卿看来也有些想法。”
“臣斗胆揣测,以云中郡王之身份,他所作之事,定有其缘由。”何清极朗声道,“那天人腾云驾雾的耕耘之法我们学不来,但那海洋之中的鲛人,却并非无法触及。臣听闻……云中郡王自北疆归京后,就一直在遣人出海。”
此言一出,右上首位的文渊阁大学士起身也道:“云中郡王确实一直力主出海一事。”
他们一言一语地将话题拉到了鲛人之上。
若海中真有鲛人,那就是真正的长生之法!若海中没有鲛人,只看云中郡王年年派人出海,也该知道海那边有无数珍宝。
既然云中郡王已经给了指引,他们有何理由不跟上?
《尚书》一事敏感。可寻财搜宝之事,却是大家都喜欢的事。
勤政殿内气氛一轻,诸大臣你一眼我一语的交换了想法,又听杨以恒说会招云中郡王的旧人相商,顿时满足的退了出去。
等到勤政殿内再无一人,王公公才端着一碗热汤药走了进来:“陛下,喝药吧。”
杨以恒扫了一眼托盘,托盘上除了一个药碗,什么也没有。
他登基当了皇帝,不能喊疼喊苦。而那个会悄悄给他准备自制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