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城的纷纷扰扰暂时还影响不到程岩, 他很清楚自己的那封奏疏将掀起多大风浪,可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如今首要之事, 还须放在民生上。
此时,程岩正带着程仲等人清点吴一天和胡成喜“捐”上来的银钱,虽还未清点结束,但粗粗一算, 足足有六七十万两之多, 还不包括已被他们折换的田产和房产!
至于赵大河、或者说赵氏一族的财产他就没管了, 上头自会派人来查。但根据赵大河的口供, 这些年族里的财产加起来足有数百万两, 若非他们将粮食和煤石贱卖给幽国,获利极少, 只怕会是个更为惊天的数字。
程岩深吸一口气, 心想这云岚县的官员各个都跟水蛭似的,一座县城都穷成这样了, 他们居然还能从百姓身上吸那么多血!
这时, 有人上报说吴一天和胡成喜来了, 程岩皱了皱眉,这两人近日天天来“求见”, 无非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个准话。
但程岩虽有心暂时保住他们,话却不能随便应的。
因为有了赵大河的口供, 两人的事根本瞒不住, 除非程岩擅自更改口供。但县衙人多眼杂, 他若真这么做了,落到有心人眼中,也就成把柄了。
程岩当然不会为这两只吸血水蛭冒险,但为了日后行事方便,他在奏疏中也写明了对二人的打算,就看皇上是否愿意网开一面,让他们戴罪立功。
对于结果,程岩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因为恩师必然会明白他的难处,也定会尽力帮他周旋。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两人直言,否则两人非吓死不可,因此他只能敷衍着,等待京城的消息。
这一等又是十天,眼见就要过年了。
云岚县虽贫困,但年节的气氛照样浓郁。
此时,程岩正带着程仲往县学去,一路上可见家家户户都换了新桃,红符和红灯笼妆点着这座被白雪弥漫的城,似乎也驱散了一些清冷,平添一份热闹。
街上行人很少,但时不时都能见到扫雪的人,其中一些是城里的乞丐,另一些则是赵家私矿上的流民。程岩救下他们后,不少人却不愿离开,因为他们不知该何去何从。
虽说流民的不稳定因素有很多,但他们想留下对于程岩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因为云岚县人口太少,可不论开荒屯田,或是修路建房等等,都需要大量人手。
何况,一旦朝廷派出的监煤官到了,县衙拿到接管矿山的正式文书,程岩还希望多些有经验的人参与到采煤炼煤中来。
当然,程岩也不敢将众多流民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安置。
除了县城有少数流民外,大部分流民都被安排去了各个村子里,好在云岚县荒地多,也不怕没地分给他们,只不过需要重新开垦罢了。
流民之所以离居四方,大多是因为失去了土地,如今他们再次有了地,不少人感恩戴德,都希望能够在云岚县安定下来。
而留在县城里的流民,程岩也划出城北一块地给他们暂时居住,并有官差时时监视。虽说那片地目前只简单地搭了些棚子,但只要流民肯努力,棚子总有一天会变成房子。
程岩给了他们田地,给了他们住处,给了他们活计,还给了他们一份为人的尊严。
至于能不能守住这份尊严,程岩帮不了他们,只有靠他们自己。
一刻钟后,程岩和程仲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县学,整个县学占地很小,但云岚县所有生员加起来也不过七人。
程岩这次过来事前没有通知,他的出现令县学中人十分惊喜,尤其是几位秀才。
对于学生们而言,程岩最令人敬畏的身份并非一县父母官,而是状元!是大安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三/元!
程岩简单地考校了几人,发现云岚县的生员在功课上远不能和武宁县生员比,即便是武宁县学问最次的生员,来了云岚县估计也能一骑绝尘。
但并非此地的学生不努力,而是教导他们的教谕水平有限。在武宁县,教谕至少也要举人出身,而这里却都是些多年乡试不中的老秀才,他们自己都考不中,又怎能教好学生?
如此恶性循环,云岚县已几十年没出过举人了。
但这种情况并非朝夕可变,程岩今次来主要是为了商议二月县试一事。
当年他是学生,被别人考,如今他成了县令,也要考别人了。
云岚县读书人少,但每次参考县试的人也有两百上下,个中环节琐碎复杂,程岩自然需要帮手。
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程岩和程仲在县学里“蹭”了顿饭,待他从县学里出来时,忽见一衙役策马疾驰,行到近处猛地收住缰绳,匆匆下马道:“大人!皇上派了钦差前来,如今正在衙门等您。”
程岩一怔,看了程仲一眼,程仲急道:“哥,你快骑马回去吧!”
“好,你路上小心。”说罢,程岩翻身上马。
马蹄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点点泥水,寒风扑面而来,吹得程岩双颊通红。
当他来到县衙大街时,遥遥便见到衙门前等着一人,对方身形修长,身着青色官袍,看上去分外眼熟。
程岩呼吸一窒,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他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