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要见梅清芷, 庄思宜便也没耽误。隔天放衙,他便和对方约在一处茶肆。
程岩没跟着去, 一来他去不合适,二来第一批种下的海水稻即将收获了,他得让下人们收拾行李,打算明日去趟涠县。
等庄思宜回府已是傍晚,程岩故意酸溜溜道:“这么久?”
庄思宜叹了口气,“她哭就哭了快半个时辰,我总不能提前走吧?万一梅姑娘想不开自尽,我岂不是罪过?”
程岩斜眼看他,“哟,咱们庄老爷何时也会怜香惜玉了?”
庄思宜抚了抚程岩的鬓角,深情款款道:“什么怜香惜玉?我只懂怜岩岩, 惜岩岩。”
“……”
程岩默默地想,若庄思宜喜欢女子, 就他这一套用在任何女子身上, 怕都是无往不利吧?不过……他端详着对方俊逸的容颜, 心道:这个人, 是属于我的。
由于阮大人近日有要务在身, 不能同往涠县,次日一早,程岩便和庄思宜上路了。
马车摇摇晃晃, 程岩半闭着眼睛道:“前些时候我去百川村看过, 大多稻子都废了, 只有几块田的海水稻长势不错,估计产量还不足一成。”
庄思宜:“能活一株已算成功,至少咱们能知道什么方向是对的,只要多试种,多选种,总会越来越有经验,种子也会越来越优良。”
程岩轻点了下头,“你说得对。”说罢,他微睁开眼,“你做什么?从方才起就动来动去,就不能安稳坐着吗?”
庄思宜扯开领口扇风,烦躁道:“你都不热的吗?”
七月的闵省酷热难耐,即便车厢里放着冰盆,依旧闷得像个蒸笼。
程岩毫无同情心地再度闭上眼,慢悠悠道:“心静自然凉。”
下一刻,他就感觉耳上拂过热气,睁眼一瞧,庄思宜不知何时压了过来,正一手撑着车壁,一手抚着他的腰侧,微低着头:“岩岩在我身边,叫我怎么心静?”
程岩心尖一颤,微微偏过头,“倒还成我的不是了?”
庄思宜一本正经:“自然,你要对我负责。”
程岩默默看他,也不说话,他知道庄思宜肯定还有后半句,果然,就听对方压低声音:“你想不想试试走马观花?”
“什么?”程岩懵了下。
庄思宜闷笑两声,凑在程岩耳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后者面上却渐渐浮上红晕。
前生加上今生前八年,程岩的确欲望浅淡,即便他喜欢庄思宜时,也未曾生出那方面的绮念,他不敢想。
程岩一直认为自己有慧根,可以修佛,可自从跟庄思宜好上以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误解?因为只要庄思宜一靠近,他就总想做点儿亲密的事,不过大多时候都出于面子忍着。偏偏庄思宜又常有“奇思妙想”,每每让他又是羞臊又是心动,就比如此刻,对方一说,他就忍不住脑补了,浑身也跟着燥热起来……
咳,他也是个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对这种事有好奇怎么了?!
程岩自我鼓励一番,心虚地瞄了眼车帘,几乎是用气声回道:“那你小声点儿。”
庄思宜一怔,似乎没想到程岩会同意,随即展颜一笑,“你才要小声点儿。”
话音一落,庄思宜已含住了他的唇。
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坐在车辕上的庄棋耳朵一动,顿时张开嘴无声地咆哮!
脸呢?!还要脸吗?!笔直的庄棋只恨自己五感灵敏,连搭个车都得被迫塞狗粮,尽管他发过誓,对待狗粮要宽容要热情,可再这样下去,他还能笔直吗?
庄棋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对程大人愈发同情——如程大人那般高洁之人,一定是被老爷逼的!一定!
次日中午,马车终于到了涠县,县令早得了消息来迎,又陪着程岩去了百川村。
此时,栽种海水稻的地方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和试种那日相比,今天围观的百姓还更多些,甚至别的村县都有人赶来。毕竟,上回试种大多人无非看个热闹,心中并不相信,而今日却是丰收之日。
每个人都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海边,真的能种稻!
待程岩走近,百姓们纷纷让道跪拜,程岩则挂上了最为亲切的笑容,只是脑子里不免闪现出了些后世的画面,心想这种时候是不是和群众握握手更显得平易近人?
咳,好尬,算了吧。
渐渐的,那片熟悉的滩涂再度映入眼中。
大部分的稻谷都已经死掉了,但暂时无人清理,唯有西北方划出的几块格子里是浓密的金,沉甸甸的稻穗好似低着头,借着清浅的海水照出自己修长的倒影。
暖风一吹,稻浪迎风而舞,发出沙沙声,像一支丰收的歌。
程岩原本还有些飘忽的思绪,在见到那片稻谷时便再也想不起其它。于他眼中,这些成熟的稻谷并不仅仅是稻谷,而是整个大安的延寿灵丹,是所有大安百姓生存的希望。
他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态度几乎可以算虔诚。
而当他真正触碰到一颗颗饱满的谷粒时,心情竟五味杂陈,难以言表,只觉得那一粒谷就是一个世界,一个永远没有饥饿的大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