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迟疑地坐下,担忧地道,“娘娘,你……”
秦之珩却没让她继续说,“娘娘她没事。”他说得坦然,但放在桌下捏紧的十指出卖了他。
边月没再继续问,宫里其他人为什么对惊古寺谈之色变,她不清楚,但秦之珩为什么要叮嘱她别乱说话,她倒是隐隐知道了答案,是害怕,害怕惊扰,害怕眼前这个中年女子因为触动了情绪而一再被病痛折磨。
青衣女人咳了一会儿,抚了抚胸口,拿出手帕,熟练地擦拭嘴角和手心,末了又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眼睛里全是未明的苦涩,只一瞬间就全部隐去,仿若都是错觉。
她整理了自己略微散乱的发髻,道,“让你们小辈见笑了,我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秦之珩喉结动了动,“娘娘……”
青衣女人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嘴角,道,“吞吞吐吐的,我若是成心等你和他们一样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估计等到太阳落山都等不到了。”
秦之珩叹了口气,缓缓道,“娘娘定能长命百岁,百岁无忧。”
青衣女人怔了一瞬,半晌才苦笑,对着边月半开玩笑地说,“瞧见没,男人的话不能相信,即使是他,也不能信。”
坐下来这么久,边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出现笑意,虽然是苦笑,但也足以惊艳风华,“或许可以信。”
边月说得极小声,青衣女人听见了,但权当没听见。
楼梯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贵人,该喝药了。”之前的那个女童走上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没走近就能闻见那一股浓浓的苦味。
青衣女人经过刚才那一阵咳嗽,面色惨白如纸,“放下吧,咳咳。”
女童乖巧地将药碗放好,看到手帕上的血迹,惊道,“贵人!您是不是又多说话了?!”
青衣女人神色淡淡,“六静,不要多言。”
六静咬了咬嘴唇,对边月道,“一定是你,若是贵人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边月被突然飞来的一口大锅扣在头上,不爽道,“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吧?难道就因为我无意冒犯了一句?所以次次都是我不对?”
“对。”六静红了眼,“我们贵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你敢不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六静。”青衣女人无奈道,“向夫人道歉。”
“贵人,六静没有错,我不道歉。”她本还想犟着,可青衣女人又猛地咳了两声,她不得不低头,嘴服心不服地道,“我错了。”
说完,她一溜烟儿小跑着下楼,委屈的哭声老远还能听得见。
青衣女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孩子脾气倔,又耿直,那年冬雪夜,不知道是谁将只有四五岁的她丢在寺门前,我不忍心,就将她带了进来,可惜,冻得太久,年纪又太小,发起烧来可怕得很,好起来就将之前的记忆忘了,不知来处,也没人来寻,久而久之就在寺中住下了。”
边月与秦之珩对视一眼,心虚地移开眼,这么巧,发烧失忆的梗真是经久不衰。
青衣女人继续道,“大概是太担心我了,所以才会出言不逊。”
秦之珩蹙眉,“即使如此,娘娘也该为自己考虑,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青衣女人不满道,“连你也这样说,若是没有她,我的院子和死人住的坟墓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秦之珩抿唇,道,“是我失言了。”
边月弯了弯眉眼,“我觉得六静挺好的,我挺喜欢她。”
青衣女人眉峰放平,“她如此针对你,难得你还维护她。”
边月耸肩,“她针对的是我,可她却是一心向着娘娘,她是娘娘身边的人,自然就没什么不对,重要的是娘娘喜欢她,有她在,娘娘身边会多一些乐趣。”
青衣女人微微勾唇,她没再言语,捏起鼻子,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灌入口中。
闲话扯了太久,秦之珩看着她将药喝完,终是进入正题,“娘娘。”他唤了一声。
青衣女人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用手撑住额头,“喝完了药,总感觉身子疲惫贪睡,你有心带着你的妻子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其余的话多说无益,你们离开吧。”
边月见秦之珩定定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桌上空空的茶杯,虽然对方明显是在送客了,他依旧截然不动。
青衣女人眯着眼睛,仿佛对他的脾性有一定了解,当即也不装了,正色道,“你终究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秦之珩沉默了片刻,道,“是。”
青衣女人抬手摸了摸脖颈上那道伤疤,忧郁沉闷的神色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她说,“当年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该放下的总归要放下,你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不要一味地沉浸在那些阿杂龌龊的往事中。”
秦之珩眼眸深了深,宛如深夜的丛林,带着危险和不安躁动,“娘娘的忠告,还是留给自己听比较好。”
“你……”青衣女人蹙眉,冷脸,“你这混小子!”
秦之珩垂了垂眼睑,他软下声音,却依旧固执地说,“请娘娘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