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能瞧见蓝宜殿的大门虚掩着,门口并无宫人守着。
殿外暴雨冲刷,闷雷滚滚,数道闪电照亮脚下反光的石阶,森然的冷白,亮如白昼。
啪哒啪嗒——
脚下的水迹发出杂乱的声响。
“哎哟,小殿下,您跑慢一点儿,您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再淋雨了。”
说话的老太监快步跟在距离秦之珩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一把油纸伞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自己身上淋了个透心凉,却愣是没让身边的小孩儿沾上一滴雨水。
秦之珩咳嗽两声,奶里奶气的声音还是难以避免一些嘶哑,他道,“张公公,您腿脚不好,阴雨天不用跟着来的,一会儿你就回去歇着吧,换作别的宫人来。”
他说完,垂下脑袋,他这样的嗓音,要是惹得母妃不喜可怎么办呢?
张公公泪眼摩挲,这九皇子如此心善,连他这样不中用的老太监也总是温和以待,怎么偏生遇着这样的生母,也是造孽,看这孩子现在如此欢欣雀跃,他都不忍心开口提醒,只道,“小殿下,您慢点儿跑,别摔着。”
慢一点儿,还能将这份儿开心啊,留得久一点儿,诶。
秦之珩的小手提着衣摆,他当然不敢摔倒,弄脏了衣裳,也是对母妃不敬。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闷雷,秦之珩的脚步一软,差点儿往前栽了一个踉跄,浑身上下如烈火灼烧,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的。
此刻,他心中全是母妃这次主动要见他的理由,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母妃终于看见了他的努力,要像四皇子的母妃那样,奖励他好吃的糖酥,甜膏……
或者他可以大胆一点抱抱她呢?
嘿嘿,其实没有奖励也行的,他现在已经很高兴了。
“小殿下……”张公公收了纸伞,担忧地看了看四周,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下?
秦之珩的思绪被唤回来。
“嘘~”他将手指抵在软软的嘴唇上,“别说话,我来得太晚,母妃兴许已经睡下了,先不要吵到她。”
忽地,屋内的并不明亮的一盏烛火灭了,变得一片漆黑。
秦之珩的心脏一紧,呼吸都变得缓慢小心,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
好在没有给他留许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来了就进来吧。”蓝宜的声音很快地从屋里传出来。
秦之珩的嘴角高高扬起,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他看向张公公,“宜妃娘……不对,母妃她唤我了,公公先回去吧,不用等在这里。”
张公公看着他刚准备抬脚进屋,又退了回来,理了理自己的靴子,仔细将不小心沾上的水跺干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是,老奴遵命。”
屋子里黑漆漆的,秦之珩沿着门边,每走一步都十分谨慎,习惯性地不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响。
天空再次降下一道闪电,照亮了屋里的情况。
只见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光着脚,被冻得通红,头发披散着,跟他往日见到的,那个不喜红妆爱武装,总是高扎马尾的宜妃娘娘相差甚大。
秦之珩奶里奶气地小声唤了一声,“宜妃娘娘?”
女人转过身来,没错了,虽然屋子里昏暗,但的确是她。
蓝宜冲着他轻轻招了招手,“你过来,到我这儿来。”
秦之珩受宠若惊般地快步走过去,试探地道,“母,母妃,您怎么坐在地上?儿臣扶您起身吧。”
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到忘了喉咙间吞咽的灼痛,等待女人的回应。
可谁知他还没伸出手,自己倒是先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拽到地上,他内心慌张,却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蓝宜将他拽到面前。
秦之珩的力气几乎用完了,跌在地上,凉意从屁股底下窜上来,不仅无法缓解身上的灼热,然而更加难受了,但他依旧挺着小小的脊背,强撑着道,“母妃……”
地上的女人丝毫没有因为他沙哑的声音而燃起一点母子情义,甚至就连对陌生人都可能产生的怜悯之心都不曾有。
她的目光有些痴,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什么,并非听不清楚,而是听不懂。
蓝宜出生于边陲的神秘大部落,使用的语言鲜少有皇城人知晓,秦之珩从没能与她亲近,自然也不知道她在絮絮叨叨什么。
但从她哀伤的语调中,也大约能猜出来,今日并非要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秦之珩从过来时的喜悦中慢慢脱离出来,内心升起淡淡的失落和不解,大约是失望的久了,这一次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宜妃娘娘,您怎么了?可有身子不适?儿臣立刻去为您寻太医。”
黑漆漆的宫殿内,一切都变得朦胧难以看清。
秦之珩的目光对上蓝宜的双眸,他的心脏慢了一拍。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母妃何时曾拿这样的眼神瞧过他?他无法准确判断面前的人嘴角是否带笑,但直觉告诉他,她是在对着他笑的。
这一刻,秦之珩几乎又要燃起对她的希冀。
蓝宜缓缓地抬起两只手,他这才注意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