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口渴得厉害, 披了衣服,趿着江曜为她准备的拖鞋出了卧室,倒了一杯白水就往嗓子里灌。客厅的灯没开, 折叠床上也没人, 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她的左手落在门把手上,门没锁,右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两下, 没人开,又敲两下,依然没开。她轻拧了下把手,进了门,江曜靠在椅子上,眼睛闭着,大概是睡着了。
桌上摆着一堆玉石雕刻的工具, 还有几枚玉石挂件。她低头看, 这几个挂件好像刻的都是差不多的一个人。她拿起一个仔细看, 玉握在手中, 成色并不十分好, 眉目鼻子有几分像她。大概是小乔太自恋了,她觉得像上的人并没她好看,再拿起一个看,还是没她好看, 又拿一个,稍微好看了那么些。
这些长得差不多的玩意儿里,也不知道哪个是成品,哪个是半成品。
看到这些, 乔乐乔并不感动,只是觉得江曜傻,就算真想送她礼物,找专门师傅来雕多好,不仅能省料,还能多睡一会儿,这么没有经济头脑,怪不得放弃经济改学历史了。
书架上以前排布的CD和唱片如今只剩下十来张,一半是当年她送给江曜的,分手时,江曜说找不到了,她那时候以为他是真把她精心淘换的东西不当回事。
因为这个,她后来的愧疚少了许多。
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她知道江曜把她卖了的车马上买了回去,如果她知道江曜还留着她的CD,如果她知道分手后的几年他可能一直没忘记过她,那她还会不会分手?
答案仍然是会,只不过她这几年不会那么好过。
她的手指落在江曜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又落在江曜的眉毛眼睛上,他这次说要同她结婚,她可不能再把她放走了。
这些年,在她努力自黑下,如愿在和江曜的关系中占到了道德最低点。如果江曜有一天回国,那就是为她做了天大的牺牲;而她为江曜去英国,她不是牺牲,而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她无所谓,如果有人把她当成苏妲已一般的人物,她应该感到荣幸。
江曜的眼睛缓缓睁开,小乔马上缩回了手。
“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够了,想找张CD听。”小乔假装没看上桌上那些东西,“你去床上睡吧,我在这儿坐会儿。”
“我没那么困,你要听什么?”他当年离开的时候,能带走的CD唱片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都送了人,这次回来没带多少。
小乔迟疑了下,刻意回避了与自己相关的,随便抽了一张,没一会儿塞戈维亚的《恰空》就开始搔她的耳朵,大概是怕惊扰楼下的人,声音调得很低。
房间不大,小乔退后到门外,手插在裤兜里,披散着头发,斜靠在墙上听那段熟悉的音乐。
她有一堆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嘴唇又粘在了一起。
音乐已经够低,江曜的声音还要低不少,低到她只能勉强听见:“这四年有我没我,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吗?”声音快速地滑过,好像对这个问题毫无信心。
小乔靠在墙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这几年她该干的事儿一件都没耽误,快乐的时候也不算少,唯一可惜的是她终于有钱给他买限量版球鞋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过了大概五分钟,小乔还是没说话。
“其实你这会儿可以骗一骗我。”
小乔嚅动了下嘴唇,骗人的话还是没说出口。那些甜言蜜语是有期限的,过了那个年龄,就再也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其实换另一个人,她也是说不出口的,江曜太要面子,她百分之一万地确定,他绝不会把那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所以可以安心地看他耳朵红,然后向她投来不耐烦的一眼。
“你现在倒学会诚实了。”
江曜靠在椅子上,手指敲击桌面。
他倒不认为小乔会像她说得那样“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但他曾自作多情地认为小乔没了他,会活得不太好。
他从没刻意地想起她,一次都没有,只是乔乐乔时不时会从脑子里冒出来,偶尔看着看着资料,也会想起她,随手在纸业的背面画下一个她的简画像,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去收集她的信息。像乔乐乔这种热爱社交广交朋友的人,得知她的现况并不困难,想到她没了他,还过得很好,他就想打电话嘲讽她一番。他按捺住了拨打手机的冲动,把有小乔画像的那页纸丢进碎纸机。碎纸的声音会让他平静下来,继续看资料。
四年里,他的碎纸机粉碎了不少张小乔的简笔画,却没粉碎他对她的希望。
江曜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敲得小乔心烦意乱。
小乔反问江曜:“有我没我,对你会有什么不一样?”
没等江曜说话,小乔就替他答道:“有了我,你估计一天四个小时都睡不了,要帮我改作业审论文申请学校,我申上博士,你愁学费,股票也不够卖;我申不上,你更发愁。我就算读了博,也未必能毕业。毕了业,也未必能找到工作。我就是你甩不掉的包袱,被你的女同学们衬得黯然失色,别人看了你,也会质疑你的眼光怎会如此差劲,怎么单单挑上我,善意的猜我有什么独到之处,不善的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更不会有钱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