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六七岁时, 李凤鸣天性未泯,与寻常同龄孩童一样,遇事会许多幼稚的小性子。每每被年龄相近的辛茴打到泪流满面, 她觉丢脸,便会跺着脚无能狂怒,“不和你要好了!把我方才给你的什么什么还来”。后来, 储君三师发现了她这小毛病。他们一致认为,如此言行实在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是国之储君该有的样子, 便展开了严厉教导与约束, 强行斧正。在床榻上踢着腿嚷完那句“把我方才亲你那一下还来”后,萧明彻还没什么反应,李凤鸣就先愣住了。上次这样不过脑地幼稚撒气, 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她更想不通, 自己为什么突然在萧明彻面前故态复萌, 做出如此低幼的举止还毫无负担。“呃, 我瞎说的,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不必当……”“真”字尚未出口, 已被沉默却狂肆地尽数吞噬。萧明彻这人,出手一向阔绰。不但依照李凤鸣的要求还了那个亲吻,且还得深刻, 还得持久。还得她嗯嗯嘤嘤, 泪流满面。翌日清晨, 李凤鸣又起晚了。醒转时枕畔已无人, 她便扯了悬丝铃唤来辛茴帮忙更衣。穿戴齐整后, 李凤鸣一路想着事,在辛茴的陪同下慢吞吞往演武场去。辛茴边走边小声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早上我刚起来便被淳于抓去谈话,训得我满头包。您最近偷看《剑挑琴心记》,是被她发现了吗?”她是李凤鸣的近身武侍,只要当差时不出错,私底下爱好什么都行。比起她这种无拘无束,李凤鸣就可怜巴巴。能看的书全要经过重重筛选,大多都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枯燥到不能再枯燥。那年得了本品鉴天下美男的《英华宝鉴》,李凤鸣如获至宝,兴致勃勃与辛茴分享。辛茴见惯不惊,甚至表示自己手上任何一本书都比这活色生香。那之后,李凤鸣就经常找辛茴借话本子看。辛茴多少还是有点分寸,像《艳香春传奇》这种程度的,她就只敢口述点情节让李凤鸣“开开眼界”。前几日被李凤鸣软磨硬泡,就拿另一本《剑挑琴心记》应付。可即便是《剑挑琴心记》这种“女将军强取豪夺小琴师”的故事,在淳于黛的标准里,都是不该出现在李凤鸣案头的糟粕。淳于黛当然不会去训李凤鸣,这顿排头就该辛茴受着吃了。“被发现了?我没太留心,”李凤鸣恍惚笑笑,“许是淳于这两日帮我收拾书房时发现的?”她最近事多,才看了三章半就顺手藏在书柜深处了。想起淳于黛那张能说死人的嘴,辛茴实在是怂。她苦哈哈道:“那您看完了吗?看完就赶紧还我。”“赶什么紧?!”李凤鸣突然回神瞪她,双颊微红,“十天之内……不,半个月之内,都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字眼!”“哪个字眼?”辛茴懵懵的。李凤鸣哼声斜睨她,没有回答。近来天气逐渐炎热,李凤鸣嫌书房闷燥,白日里总让人将笔墨纸砚、书册抄纸搬到花墙跟前的凉亭里。因为早前答应过要教萧明彻盘点朝局走向,午膳过后,李凤鸣带着他进了凉亭,又命人去请战开阳来。李凤鸣接下来要说的事,必须确保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窥听。昨夜借着萧明彻无形立下了规矩,今日这院中就处处都合她心意了。珠儿将冰镇酸梅汤送进亭中,摆好茶盏,便退出来,领着院中其余侍女去了小院门口。淳于黛取了一叠抄纸进来,辛茴则怀抱长刀在凉亭前的小径处,警惕地听着周遭动静。“为什么要战开阳也来?”萧明彻不解。李凤鸣接过淳于黛递来的冰镇酸梅汤,顺手推到萧明彻面前。“把他教得聪明些,将来你会轻松许多。”等到夏望取士时,萧明彻应该能挑到几个有能力的谋局之才。但于他而言,任何人都不会比战开阳更忠诚可信。只有让战开阳尽快成长为萧明彻可靠有力的左膀右臂,往后李凤鸣离开时,才能心无挂碍。她实在不忍萧明彻继续左支右绌、独自强撑了。“哦。”萧明彻端起那浮着碎冰的酸梅汤,浅啜一口。舌头照旧品不出滋味,但这口酸梅汤和着李凤鸣话里的“将来”二字咽下去,心里就泛起了古怪回甘。一直以来,李凤鸣都在为他计深远。若这不是倾心以待,什么才是?可下一瞬,他想想李凤鸣真正的身份,胸臆之间又弥漫起几分苦涩不安。昨夜在脑中闪过的那个念头再次浮现。这种五味杂陈的感受,对味觉受损多年的萧明彻来说很是陌生。等战开阳进了凉亭落座,李凤鸣便直入主题。她以甜白瓷小勺搅动着盏中酸梅汤,动作徐缓,神情从容,却语出惊人。“这次,贵国太子与恒王都不会收手,势必斗到其中有一方彻底退出朝堂。”战开阳面露惊惧,骇然瞠目。就连萧明彻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难以置信:“为什么?”“因为你父皇需要这么个结果,”李凤鸣冲他歪了歪头,“再不决断是战是和,朝堂上持续撕扯内耗,贵国就要完。”她这越说越耸动,战开阳快吓死了:“王妃何出此言?!”李凤鸣虽看到了齐国的问题所在,却并无强烈感触。毕竟齐国不是她的责任,若非为了萧明彻,她才懒得多说半个字。“贵国南境与宋缠斗几十年,如今西境又有大战危机,连称臣多年的游牧部族都有反心。三面临危,国库快顶不住了,国中可供补充兵员的青壮年人口也即将不足。”萧明彻蹙眉:“你从哪里得来到的消息?”“从你们朝廷自己发布的宫门抄。”李凤鸣以眼神示意淳于黛。淳于黛心领神会,抽出几份抄纸摆在桌面上。这些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