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便等于是承认,若王守仁这路人马遭遇大的损失,总体战略还是输的。
本身王守仁孤军深入,肯定会遇到鞑靼人几路人马的合围,也无法完全保障王守仁能全身而退。
但皇帝还是不能放弃王守仁和他的六千精兵。
马文升请示道:“那陛下,若新建伯遭遇数倍敌寇所犯,相持不下,军中折损巨大,甚至无法突围回大明境内,此等责任该由谁来担当?”
朱祐樘皱眉道:“马卿家,以往你与秉宽同在兵部共事,朕觉得你是明事理之人,你与秉宽虽在一些细节上有冲突,但理念并未相悖。你现在是要站在反对秉宽的立场上吗?”
皇帝看出来了。
马文升这是豁上去了。
以前跟张周相斗的急先锋,是闵珪、元守直、白昂这群人,在联名参劾张周时,屠滽跳了出来。
现在这群人都已经退下去了,之前一直跟张周貌合神离的马文升却好像做了反张周的急先锋。
以往朱祐樘对马文升还是非常礼重的,哪怕是内阁跟张周斗得不可开交时,马文升都在面子上保持了中立……但现在马文升好像也被“惹毛”了。
马文升道:“轻兵冒进,历来乃兵家大忌,老臣近日详细探究过新建伯的行军路线,认为华夏王朝自古以来对草原番邦交战,未曾有如此冒进和不顾后路之举。兵马实力远远不及,却还绕道于敌后,是为不智。”
朱祐樘问道:“马卿家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推新建伯去死吗?华夏自古,便没有一人有如此的勇气?”
马文升据理力争道:“即便是汉时冠军侯等人,也是在准备充分前提之下进军草原,各路人马能做到协应,而如今日这般以少而入多,轻兵冒进主动寻求被鞑靼主力围困,形成僵局的局面,的确是自古未有。”
“嗯。”
朱祐樘没有反驳,他点点头反问道,“那马卿家,还有诸位卿家你们一起来评判一下,自古以来,有像秉宽这般,能拿出天火药和威武炮的人吗?这两种杀器的威力,你们就算未亲眼所见,也该有所耳闻吧?”
马文升道:“即便大明火器再威猛,也该有人为战略不当而承担后果。”
火器厉害不厉害的,不跟你这个偏心的皇帝探讨,讨论下去也没意义。
总该为王守仁孤军深入这件事找到背锅的人,也不能说我就是在针对张周……主要是张周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如果你做这么过分的事,兵败了,只由带兵的王守仁来背负责任,那以后还还不定会玩什么招。
朱祐樘问道:“那马卿家你是否反对此次出兵?”
“臣无从反对。”马文升道,“但此提议,并非臣所提出。”
张懋感慨道:“陛下,老臣好像听明白了,马尚书的意思,这冤有头债有主。”
“英国公,请注意场合!”朱祐樘说话看似客气,其实差点破口大骂了。
你个张老头,这会搅浑水的能力很强啊,朕用你来提醒他马文升是什么意思?朕心里清楚都很。
姓马的就是想让朕来规范秉宽,以此战可能会遇到的“失利”,来规范秉宽以后制定军事计划的天马行空,以避免再出现像今天这样轻兵冒进的情况。
“朕不反对。”
朱祐樘道,“此战的确有秉宽在出谋划策,但话说回来,若是新建伯能全身而退,甚至得到足够多的军功,那该怎么说?”
马文升拱手道:“若真是如此,老臣愿意推贤让能。”
“嗯?”
这下连李东阳都皱眉打量过去。
你马文升是在针对张秉宽?还是给张秉宽机会?
再抑或是……二者皆有?
马文升语调显得不卑不亢道:“此战凶险万分,若是战略得当,新建伯于鞑靼部族腹地,能取得辉煌战果,并能顺利撤回大明,必定能令鞑靼心生忌惮,大明边陲未来数年都会得到安定。老臣已年迈,也再无盘留于朝中的必要,应该让给年轻有为之人。”
“倘若不然,老臣也愿意让出位置,但请陛下另选贤能,而无须只局限于莱国公一人。大明从国力到兵力,都远在鞑靼之上,若每次都靠取巧之事取胜,总会有战略不当而湿鞋的状况,老臣实在不想看到如此结果。”
赢了,兵部尚书我让给张秉宽。
输了,我也让,但不是让给张秉宽,陛下就该承诺挑选别的人。
不是说我就是看张秉宽不顺眼。
而是张秉宽他从来不讲规则,总玩那些让人心跳的奇谋……这种奇谋一次两次还行,每次都玩……大明白占了国力优势,这岂不是说每次都在给鞑靼人机会?
朱祐樘道:“马卿家,你说得大明国力占优,朕并不反驳,毕竟国朝地广物丰。但你说大明兵力占优,朕不能认同。在偏关捷报之前,即便是贺兰山一战,大明与鞑靼人也无法做到于正面战场相持,每每要以巧取胜,过去数十年的安定,并不是靠兵锋进取所得,而更多倚重于背靠关隘纵敌肆虐的固守。这不是朕所希望看到的。”
马文升把头低下,他把自己想说的都表达了,此时皇帝想说服他,他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在这种时候,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