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位主儿这几年是受多了皇恩,越发宫中的本分都忘了,连带他们宫里的奴才,不说孝敬咱们,竟还给起脸子来。”
那为首的太监摆了摆手“少说几句,今儿万岁爷本就不自在。小心伺候着吧。”
说着,一行人已进了里间,金翘正服侍王疏月宽衣,准备沐浴,这个时候太监们是上不了手去的,只能在屏风外面立着等,等着里头传出来说“齐全了。”才得进去挪人。
此时热水拥着王疏月的身子,蒸起来的水汽迷在眼前,像一层湿润的浆糊。
她抱着双膝什么一声不吭,由着金翘将温暖的水从脖子到肩膀,再到背脊一寸一寸地浇遍。金翘也不能说什么,这侍寝的规矩,也是所谓的皇权尊卑,对嫔妃们的挟制。其中一道一道,一刻一时都是量限的,伺候的人并王疏月,谁都不能漏一点子错处。
沐完浴,金翘在地上铺了一张白鼠毛的毡子,扶着她从浴桶里出来踩上去。又蹲下身从脚趾头起,一点点擦拭干净的。这才搀着她往榻上去,榻上早备好了一条菱花绣的锦缎被子。刚透透彻彻被水裹过一回,王疏月原本如雪一般的皮肤此时还泛着红。一接触到柔软的棉被,竟引出她一阵颤来。
金翘忙道“主儿,怎么了。可是背后有什么膈应的,您坐起来,奴才替您抚找抚找。”
王疏月轻道“不用了。就这一会儿,别折腾。”
金翘只得拉起棉被两边,细致地裹好自家主儿的身子。
她是知道嫔妃侍寝规矩的人,今日心里不痛快,无非是因为皇帝从前赏过不必行这一套的恩典,如今又收了回去,替王疏月的前程担忧罢了,还不甚明白此时王疏月心中真正难受原因。
“主儿,您别难过,这也是万岁爷的大恩典,婉贵人那些人,多少年了,还巴望不到一次呢。”
这种大体统的话,王疏月越是听得懂,就越是难受。
索性止住金翘,不像让她再往下说。
“去传话吧。我这里齐全了。”
“欸,是。”
说着,金翘起身走到屏风前面,朝外道“几位公公,娘娘齐全了,你们来请吧。”
话才说完,敬事房的人还来不及回话,梁安却跑进来道“金姑姑,几位公公,皇上来了,已经走到前殿了,我们这儿”
敬事房的人一愣,还没遇见过嫔妃这里正预备着,皇帝就过来时候,一下子乱了。
“哎哟,这可挪不得娘娘,这哎,这可”
金翘看了一眼外头,仪仗灯笼的光映了大半的天。
她眼见这几个敬事房的人竟也没主意,王疏月此时又是断然不能开口吩咐的,少不得道“万岁爷来都来了,几位公公,这里就没地方给你们站了,梁安,赶紧送公公们出去。”
敬事房本就不晓得怎么担待这不合规矩的事,听翊坤宫的人开口,忙得顺她的意思,跟着梁安退到外面去了。
人刚一走,皇帝就大步跨了进来,金翘并梁安等人也赶紧随着张得通退到外面去答应。
浴桶里还冒着热气。
榻上,王疏月规规矩矩地躺在被中。只露着一张微微发红的脸。
他看过很多女人被拾掇成这样,早年他也让王疏月守过几次这样的规矩,可久而久之,他还是喜欢在自己赏给她这处地方,简简单单地和她处着。今日因张孝儒奏请赦贺临回京的事,动了气,一时之间,莫名其妙地竟拿规矩来压她。
然而,话既然都说出来了,本该君无戏言,在养心殿里等着她被抬过来,但又没忍住,来了她的翊坤宫。实在话,皇帝竟也有些糊涂,想不通自己只是在为十一吃心,还是真想拿她王疏月的出气。
“主子。”
正站着没动,忽又听王疏月唤自己。皇帝便顺势解下身上披着披风扔到她脚边,坐到她身旁。
“起来,把衣裳穿上。”
王疏月躺着没挪动。只是静静地望着皇帝的面容。
他一看就是从议所处直接过来的,袖口上还染着淡淡的朱砂气味。
“朕是不是使不动你起来,朕要喝茶。”
“那您去前面坐坐,奴才起来。”
皇帝站起身,“朕有什么不能看的,糊涂”
换成平日,她也会话赶话的顶上去,但今日被他这样一说,她竟又不肯出声了。
身子倒是动了动,试探着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就去抓皇帝丢在自己脚边的那件披风来遮挡。缩到角落里,把头也埋了进去。
皇帝从新坐下来,两个人一齐沉默。
半晌,皇帝才开口道“算了,朕自己倒茶。”
说着起身走到茶案上,将茶炉上的水壶提起,自己倒了一杯寡素的水,回身坐进对面的圈椅里。
气氛有些微妙。
自从看了张孝儒和恭亲王的折子,皇帝还是第一次见王疏月。来的路上他也在劝自己,王疏月和贺临的事已经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如今就算外人在提起,也和王疏月没有关系,他本没什么可恼的。
“王疏月,你究竟穿不穿衣服。你要不穿,朕就让人抬你去养心殿。”
话声刚落,却听她道“主子本就做的是这个打算,又过来一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