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进行的不是治疗而是复查。
来进行复查的是个叫尤金的S级,生了一头明快的橘红色头发,但是性格却并不如头发的颜色一样热烈外向。
人很安静,话并不多,一板一眼的,跟顾钰的对话也很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顾钰下一个指令,他就动一下,低眉顺眼的,再没有多余的动作跟言语,唯独在进行治疗前,顾钰问到最近几天睡眠状况如何的时候,才略略动了动手,抬起头来。
“不是很好。”尤金的声音不大,刚好控制在顾钰能听清的范围,“我睡不着,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老觉得耳边总有声音在响,也总是觉得头疼,但是队伍里的队医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坐姿也很板正,挺直了背,看着就很挺拔,“查过好多次,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顾钰仔细问过了尤金的感受,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是正常的,是临近血脉暴动时的症状,昨天晚上的时候你才经过治疗,一些负面状态没有那么快消失,过些天应该就好了。”
队医对于这方面没有多少深入的研究是正常的,他们的职责就只是负责治疗S级平日训练跟作战时受的伤,通常S级临近崩溃之后,就不会归他们管理了。
顾钰是跟着程青君的课题组研究了不短的时间,这才有些了解。
尤金低声道,“有顾医生在,跟血脉暴动有关的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很显然对于自己血脉暴动的问题并不是很上心,“只是大概会什么时候好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尤金的面色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他轻声道,“我很想安安静静,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顾钰坐在尤金面前,他注视着自己面前的S级,“这个就说不定了。”
他也跟着放轻了声音,“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头疼失眠如果不是身体上的问题,那么就是心理上的问题,压力太大,心情烦躁郁闷,都会导致这些问题。”
跟他们所处的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
“接下来请抬一下头。”
尤金听话地在顾钰面前仰起头来,露出脖颈间的宝石,宝石的溢出值维持在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
他一边温顺地任由顾钰检查着自己脖颈处的宝石,一边跟顾钰说话,“如果不是医生存在的话,我或许早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安眠了。”
顾钰摩挲着那颗宝石,细细检查着,闻言看向尤金,“我猜你的安眠指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沉睡。”
尤金叹了口气,他躺在治疗椅上,抬头看向顾钰,“医生是不是觉得我这话很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他扯了扯嘴角,“但是我就是觉得医生你的治愈能力很没有必要出现,我们不需要什么人来拯救。”
“不。”顾钰轻声反驳,他收起了笑,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尤金年轻的脸上。
尤金的年纪其实跟顾年差不多,大约大个三四岁,他们都很年轻,顾钰想,这么年轻的生命,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该寂寂无名地死去。
有时候,选择死亡可能很轻声,但是这个选择却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也了解你的痛苦,我也很明白对于有些人来说,活下去就是痛苦。”
顾钰指尖从他脖颈间的宝石上离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尤金,因为低着头,侧脸一半被阴影笼罩着,使得他多少带了些郁色,分明表情仍旧是差不多的,却再没有刚刚那个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了。
尤金怔了一怔。
“让你们活下去是我的私心。”
顾钰忽然笑了一下,面上看不清什么情绪。
他轻言细语道,“你们大可以埋怨我恨我,因为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也是我要做的。”
尤金默不作声地将自己身上的仪器的线扯下来,然后从治疗椅上下来。
他自顾自地整理好一切,语气很淡,“既然已经检查完毕,那我就回护卫舰上继续执行任务了。”
只是在走到门口,要走出去的时候,停了一停,尤金回头,看了顾钰一眼。
他的目光又冷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医生,其实你跟那些把我们当作武器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比起那些人来,你更加伪善。”
“最初,你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会治好我们,你的出现是S级的一个转机。”
“可你根本治愈不了我们,你带给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好的改变,倒不如说,你的存在使得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就连退役的时间都被往后推迟了。”
尤金一动不动,视线没有一点游移,他的语气里其实没有多少愤怒,只是带着些微厌倦,“你被人们所赞誉的温柔,也不过是温柔做成的一把刀。”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温暖舒服的床上陷入沉眠,而不是潦倒地死在虫族阴暗的巢穴之中。”
顾钰没有避开尤金的目光,他迎着上去,不闪不避,声音有些嘶哑,“可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走向死亡。”
不知因为什么,